托马斯·阿奎那:信仰与理性的调和
本博点评:理性和信仰在本质上不可调和,阿奎纳的伟大就在于他努力调和了这不可调和的。如果说他的800年前的前辈奥古斯丁引入柏拉图是为了小心翼翼地让理性成为基督教的装饰,那么阿奎纳就是明目张胆地让理性登堂入室。理性最终将彻底改变宗教,但是没有理性的宗教无法与时俱进。阿奎纳并非不知道这风险,而是他更相信亚里士多德是无法被永远拒绝的。对神的信仰无需理性,但是神学不能摈弃理性。阿奎纳面对已经堆积如山的古希腊文献,他知道抵抗是徒劳的,而与理性合作是必须的。他成功地抵御了美女的诱惑,但是他无法抵御亚里士多德和古希腊的美丽,因为他自己就是理性的。——林炎平
最初,一说到我们或许该向托马斯•阿奎那学习,会让人觉得很怪异。托马斯•阿奎那是中世纪的一位圣师,据说他在极度兴奋时会漂浮到空中,与圣母玛利亚相见。他热衷于解释天使们的所言所行。可是……
现在,阿奎那依然有用武之地,因为他可以帮我们解决始终困扰我们的一个问题:怎样调和宗教和科学、信仰和理性之间的矛盾。阿奎那既是哲学家又是圣师。因为不愿放弃信仰也不愿愚信,他发展了一套新的理论来理解人类生活中理性的位置。阿奎那最杰出的贡献就是:他使西欧的人民认识到,不只是基督徒,任何人只要利用理性——上帝赐给人类的最伟大的礼物——都可以获得真理。基督教思想认为,非基督教徒在不信仰或是不了解耶稣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拥有智慧的,而阿奎那打破了这一思想僵局。他使人认识到智力是人所共有的,也使基督徒们认识到任何年龄任何地方的人都具有理解力。阿奎那对当今世界影响巨大,因为现在的人们不管教义或背景,坚持认为优秀的思想可以来自世界任何角落。
正被天使安慰的托马斯•阿奎那
1225年,托马斯•阿奎那出生于意大利的一个贵族家庭。他年轻时,曾前往那不勒斯大学学习。在那里,他接触到了古希腊和古罗马的作家创造的知识,这些知识是在那时被重新挖掘出来的,因为早期的基督教学者刻意回避了这些作家。在大学期间,阿奎那也受到了多明我会[1]的影响。与其它教派不同,多明我会是一个新型的僧侣修道会,它的会员认为他们应该住在外面的世界里而不应该住在修道院里。
在违背他家人意愿的情况下,阿奎那决定加入多明我会。传言,他的家人为了表示其对基督教的虔诚,绑架了阿奎那并把他监禁在他们家的一个城堡里。阿奎那写了很多急切的信给教皇,陈述他的理由,请求释放。然而,教皇政务缠身,顾不上理他,因此阿奎那继续被关押着,通过给多明我会的僧侣写信和辅导妹妹们消磨时间。据传,在这段时间,他的家人甚至派穿着低胸衫的娼妓去诱惑他,试图让他放弃做僧侣的想法,但是阿奎那却用铁条把她赶走了。
由于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他的家人只好把他放了。之后,刚愎任性的阿奎那(在他家人看来)永远地加入了多明我会。为了继续自己的学业,阿奎那去巴黎大学继续学习。在那里,他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学生,但同时也是一个极其多产的作家,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他写了将近两百篇关于基督教神学的文章。他起的书名既漂亮又奇怪,叫《神学大全》和《哲学大全》。他也成为了一个广受欢迎和极具影响力的老师,最后,多明我会的领导人允许他在那不勒斯建立他自己的学院。就这样,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传播知识的事业中去。让人赞誉有加的是,甚至在他去世的时刻(45岁),阿奎那还在给《雅歌》[2]作注释写评论。他死后被天主教会封为圣徒,现在,他是教师的守护神。
阿奎那的其中一个主要的智力上的志向就是:弄明白人们是怎么分辨是非的。这不是一个学术问题,他有这个志向只是因为,作为一个基督徒,他想知道人们是怎样确定他们的行为能够使他们进天堂的。阿奎那意识到许多看起来十分正确的思想却不是来源于基督教徒。例如,他十分钦佩亚里士多德,但是这个人却完全不了解福音书上的真理。为了处理这种窘境,他就宗教信仰和理性思维之间的兼容性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论证。
阿奎那知道,许多哲学家都是异教徒,但是这并没有阻碍他们拥有洞察力,因为,正如他所提出的那样,单靠理性,人们也可以成功地探索世界。为了解释单靠理性人们如何探索世界,阿奎那指出宇宙和它的一切动力都根据两种法则运行:“自然的法”和神圣的“永恒的法”。
对阿奎那来说,最关键的一点是,“自然的法”是“永恒的法”的一部分,利用独立的理性进行思考,我们也可以认识到这点。阿奎那拿耶稣的训诫举了一个例子。耶稣曾训诫其门徒说“要像你要求别人对你那样对待别人”。耶稣可能已经使这句话变成了一条特定的重要的法则,但事实上,它始终都是大多数社会团体的道德原则的奠基石。这是怎么回事呢?阿奎那指出,这是因为人们不需要上帝的直接干预就可以了解自然法则。只要通过仔细的推理,人就可以自觉地遵循上帝的意愿。阿奎那承认在少数情况下上帝只利用神法行事,超越了人类理性的界限,而且他举了先知的启示和天使来访的例子来证明。然而,大多数有用的知识都可以在自然法管辖的领域里找到。
攻占巴士底狱
阿奎那认为每个人都具有推断什么是真实的能力,这一思想带来了政治上的解放,因为不管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强者还是弱者都毫无区别的拥有这种判断力。他认为,奴隶应该服从主人,孩子应该听从父母,但是如果他们被要求去做违背自然法则的事,他们不应该服从命令。这就为道德政治异议说提供了一个概念框架——至今,我们仍然在用抗议、非暴力抵抗、甚至反对暴君统治的正义革命的形式来延续这一传统。
阿奎那的思想出现在伊斯兰文化面临两难境地的时候。伊斯兰教同基督教一样,面临着如何调解理性和信仰之间的矛盾的问题。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伊斯兰教的哈里发[3]在西班牙、摩洛哥和埃及的统治扩大起来,由此促使许多新科学知识和哲学的产生。但是,由于严格的宗教领袖的影响日益扩大,到阿奎那出生的时候,伊斯兰教徒变得十分暴虐和教条化。例如,他们激烈地反对伊斯兰的哲学家阿威罗伊(阿拉伯名字叫伊本•鲁世德)。像阿奎那一样,阿威罗伊深受亚里士多德的影响,认定理性和宗教是相容的。然而,对此感到焦虑的哈里发——从不偏离上帝话语的字面意思——禁止阿威罗伊思想的传播,焚毁了他的一切书籍。
伊斯兰的哲学家阿威罗伊
阿奎那读了阿威罗伊的书,明白他和这名穆斯林学者在进行着同样的事业。他知道,伊斯兰国家日益渐增的对理性的偏激排斥会损害它曾经繁荣的理性文化。一定程度上来说,正是由于阿奎那的思想,基督教才没有经受像伊斯兰教那样愚昧的发展过程。
例如,将近四百年后,伽利略将利用阿奎那的作品来为自己正名,因为他追求科学知识的方法不在圣经里包括。我们今天的文化教育所重视的自由探索精神也是阿奎那的遗产:他提倡的思想方法正是我们今天所称的多元主义的早期形态。
虽然阿奎那是一个信仰坚定的人,他却因此设定了一个哲学框架,使得人们对宗教的怀疑不至于发展过度,而又有助于开放的科学探索。从个人层面来说,阿奎那提醒我们,智慧(也就是,我们需要的思想)的来源有很多个。智慧来源于直觉,也来源于理性;来源于科学,也来源于神启;来源于异教徒,也来源于僧侣:它同所有的这些不同来源的思想都意气相投;它只管吸收利用有价值的东西,毫不关心它们来自哪里。这听起来很简单,等我们意识到在生活里有多少次我们没做到这点时,就不觉得简单了:有多少次我们轻视来自一个看起来是“错误”来源的观点:这个来源或许是一个有着错误口音的人,或许是一份与我们的政治理念不同的报纸,或许是一篇文体太过简单或太过复杂的散文,或许是一个戴着羊毛帽子的老太太。
译注:
[1]多明我会:多明我会(拉丁名Ordo Dominicanorum,又译为道明会),亦称“布道兄弟会”。会士均披黑色斗篷,因此称为“黑衣修士”。天主教托钵修会的主要派别之一。多明我会特别提倡学术讨论,传播经院哲学,奖励学术研究。当时在欧洲的许多大学里,都有该会会士任教。
[2]《雅歌》:是圣经66卷中很独特的一卷书,全书中心是讲男女间爱情的欢悦和相思之忧苦。全书很短,只有117节,内容深奥,体裁奇特,文字秀丽,富含东方色彩。
[3]哈里发:哈里发是伊斯兰政治、宗教领袖的称谓。阿拉伯语音译,原意为“代治者”、“代理人”或“继承者”。
注:本文由weiyayun译自《哲学家邮报》,转载自“哲学园”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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