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云枫
比较孔子和苏格拉底,有点像关公战秦琼式的无事生非。毕竟两个人,相隔十万八千里,好像两个世界一样遥远,也像两个世界一样反差巨大。可是,今天的世界不一样了。今天,地球是一个村。中国在经济崛起之后,也试图在世界范围内树立自己的文化自信。 比如,孔子学院像连锁店一样,开了好几百家了,比更早一步的华人街还多。一次课上,一个学生问我:儒家学说能否一统全球?
我没有回答,也不好回答。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曾有一个小女孩写信问爱因斯坦,地球还有多少年寿命。爱因斯坦回信说:地球已经有了四十六亿年的寿命了,至于以后还有多少年,我们走走看吧。
对儒学能否统一全球,我的意见和爱因斯坦一样:走走看吧。 在此,仅提出一个比较框架,文章篇幅所限,只能做有限评点。 第一,孔夫子的教学法是问答,苏格拉底的教学法是辩论
孔夫子“述而不作”,《论语》是其言论集。学生们有问题,孔夫子有答案,至于答案是如何得到的,孔夫子秘而不宣。这种模式,和现在的新闻发言制度很像。孔夫子就是“新闻发言人”,也是一本天然的标准答案集,学生有问,夫子有答。是问答,而非辩论。夫子的回答,就是最后的结论了。因此,在《论语》中,孔子是所有话题的终结者,孔子说完,就再也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孔夫子是万世师表,今日中国的“一言堂”,怕是和孔夫子脱不了干系。今天中国的学生,无论大中小,都把老师的话,当作金科玉律,肇始者也非孔子莫属。 真理越辨越明,显然,孔子的教学方法既不先进也不科学,这并不是以现代的眼光苛责孔子,和孔子同时代的苏格拉底,所用的就是辩论式教学。
苏格拉底之辩论式教学法,在《苏格拉底的最后箴言》一书中,有最好的体现。全书,就是一个对话,苏格拉底并没有给任何问题一个最终的答案,他在启发学生,如何寻找一个获得真知的正确路径。有兴趣的读者,一定去看一看《苏格拉底的最后箴言》。 若是比较《论语》和《苏格拉底的最后箴言》的话,《论语》是片段、是言论集,两个段落之间,既没有前后之关联,也没有一个统一的主题;《箴言》是一本书,自始至终有一个完整的逻辑,描绘了通过思辨寻找定义的精确内涵的途径。 孔子的“一言堂”,苏格拉底的辩论,哪一个更好呢?
第二,孔夫子的学问限于人文范围,且,自己画圈,使奉其为圣人的后世学者,不敢突破这一限制。苏格拉底的视野,在于追求真知,无所不包。 孔夫子的学问,在于“用”;礼、乐、射、御、书、数,除去“数”,包含着一定的哲学意味和筹划、计算的功能之外,其余的五艺,都是直接应用的。如果做一下更严格的划分,则孔夫子的学问,意在回答“如何”,是How,是技术层面的; 苏格拉底开创的古希腊学问传统,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实用的。一个极端的例子是,其学生柏拉图开办了柏拉图学院,一个学生问柏拉图,您教的学问有什么用?柏拉图并不回答他,而是马上通知教务处长,给这个学生一个银币,让他开路。 换言之,苏格拉底及其弟子,也不是不关心“如何”,但是,比较起来,他们更关心的是“Why”,是“为什么”,是外部世界的事实以及隐藏在其后的规律是什么。 为此,孔夫子所引领的中国学术原则,是学以致用,没有用的学问,管它干什么呢?西方的学术精神,是追求真知。至于这种知识,是否有用,是在其次,甚至是无人在意的。 这是否是中西学术以及文化的分水岭呢?或许是的。 第三,孔夫子之后,没有超越他的学生;可以说,一代不如一代,越往后,水平越差;苏格拉底的学生,是柏拉图;柏拉图的学生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是西方科学体系的创立者,其学术成就超出了师爷苏格拉底。 孔夫子三千弟子,却没有一个超过他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时代在进步,人的认知能力也在进步,学生超过老师是一个历史的铁律。当然,我们不是说孔子的下一代弟子一定要超过它,而是说,在儒学诞生2500年的历史之中,始终没有一个学生能够达到或者超过孔子,孟子、荀子、程朱理学,一代不如一代,越往后,水平越差。这种现象,或许说明孔子不是一个好老师,也可能说明儒学没什么可研究的,否则,不会这么多代人,都出不了像样的成果,都不能超越他们的祖师爷。 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直系学生,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直接弟子。西方智者的第一人,是苏格拉底,但是,西方学术的奠基者,毫无疑问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所构建的知识分类体系,至今,还是有效的。且,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经济学、法律以及物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和地质学方面,都有开创性的建树。
显然,苏格拉底是开创者,亚里士多德是集大成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篇幅所限,以下条目,述而不论——我是中国人,也是孔夫子的间接门徒,以此向孔夫子致敬吧。 第四,孔子对旧有文化是站在美化、保守的立场,苏格拉底则采取怀疑批评的态度; 第五,孔子是一位救世型的人物,企图以“礼”拯救世界和大众;苏格拉底则是一位智者,它教给人们如何以个人的理性思考分辨是非并找到各自追求幸福的道路; 第六,孔子重内省,以求生活的合理性,其儒学体系着重实际而与科学的思辨无关;苏格拉底重定义,以求思想或知识的确定性; 第七,孔子是“在朝”的,苏格拉底是“在野”的; 第八,孔子迷恋官位和权势,苏格拉底则保持学者的独立性; 第九,孔子寿终正寝,苏格拉底则殉道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