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McGill Ghetto的猫
文:Arrwyn Heroux(蒙特利尔)
如花美貌,似水流年
我的Ghetto生涯基本上是伴着收养Momo开始的,那时候刚刚第一次领教了加拿大的冬天,每天一个人趴在窗口看着McGill Ghetto越来越冷清的圣诞节街道和永远都阴沉沉的天,就抑郁症的利害,看到网上有人送猫,就留了电话。冬天快结束的时候,接到电话很意外的被通知去拿猫,我其实还完全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小时候也养过不少宠物,因为父母对动物的态度,大多中途送走或者中年早夭,在我心里多多少少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伤痕。我对Momo完全没有任何计划和想法,就带着一瓶廉价红酒,去mountainview街把她领回家了。回到家里看她款款的从简陋的坐驾里移步出来,顿时感觉仿佛我简陋的公寓被涂上了一层异彩的光芒。她刚刚1个多月,是跟着Montreal的最后一场雪来的,可能因此而被染得全身雪白。作为这个世界的新生命,她那么活泼好动,天天孜孜不倦地练功习骑射也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是最融化我的,是她被我捧在手心里的时候,用她大大圆圆的汪着水的大眼睛,看进我的眼睛里,用细细微微的声音说:瞄~~。我也可以站在你的手上,看进你的眼睛里,对着你说:瞄,为什么你就不能这么爱我,某个男人对我说。我看了看他43码的鞋子,简短地说,等你身上的毛密度再大点的时候再说。
好像落难的公主,她就这么优雅从容地在我坐落在McGill Ghetto简陋的公寓里度过着她生命中的每一寸时光。我不在家的时候,她用大量的时间睡觉养颜。我在家的时候,她也从来都不是必叫必到的,除非是开罐头的时候。她非常忠于自己的感受,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需要:我有抚摸拥抱她的心理需要的时候,她就像个巴黎香街敷衍了事的妓女一样,总是假装顺从,然后伺机逃走;不过在她需要我抚摸的时候,她总是不远万里,不辞劳苦地一次又一次地骚扰我达到目的,有多少个夜晚,被吵醒后,我常常穿着睡衣睡眼惺忪怒气冲天地满屋子鸡飞狗跳地跑着抓猫,敌人非常狡猾,但我总能成功地把她抓进洗手间继续去睡觉,这要归功于我的房间太小。也有一些夜晚,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她觉察我声音不对了,就总能迅速放下手边的事情,从四面八方着急地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噌着我的手,给我世间最温存最让我感动的安慰。
寒冬的深夜,我一个人缩在宽宽的大床上抱着笔记本上网,每每这时候,她就会跑过来紧紧地挨着我躺下,我摸着她温暖的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总会流淌着对她的倾城美貌的怜惜,她那么美,琥珀色的沉甸甸的大眼睛总好像汪着水,精巧的鼻子,粉嫩的湿润的鼻头,和无瑕的白色真皮大衣无懈可击地搭配在一起,协调得让我常常感觉到自己因为庞大而笨拙。这样的美貌,总要有更多的人欣赏吧,可她在我身边,这样孤独的美丽着,每天除了抄着手看看阳台上的鸽子,就是睡觉了。我常常看着她怅然地想,时光流逝,100年后的阳光依然懒洋洋地照射着这座McGill Ghetto旧楼房的屋后阳台上的时候,谁会知道,这里曾经有一支貌美如花的猫咪生活过呢。
Overweight kids
Aylmer 街隔着几个block有家宠物店,从网上查了最好的猫粮排名以后,就去买猫粮,站在货架前犹豫买大袋的还是小袋的那一小会儿,店里帅的呛得人喘不上气的帅哥店员已经殷勤备至地过来微笑着关心我了,你需要帮助吗?我一看他的脸,立刻就晕头转向头重脚轻,含糊不清词不达意地说我在犹豫选哪种。他可能理解成我是在减肥猫粮和正常猫粮之间犹豫不定了,就说,如果你担心她的体重,就选减肥猫粮吧。好像突然被触及了敏感点,我好像电了一下一样断然否认说,不不不,我觉得她不胖,看着还很正常。不过,也许,可能,她快6岁了,是不是减肥猫粮对她好一些?他笑了,说没见过她,拿不准,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我说我有照片,我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数码相机,把照片给他看,他惊呼,好漂亮的猫咪啊,又说我的相机真好,调戏了一番后才说,你要犹豫我觉得还是要选减肥猫粮呢。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猫猫不胖,根本不需要减肥猫粮,果断地说:我觉得她一点都不胖,我要正常猫粮!也在心里立刻取消掉了正规划的要给他看看实物的可能性的所有外交活动。他尴尬地大笑:of coz not..满脸遗憾地目送我义无反顾地提着一大袋猫粮走出去。回来以后跟男友Marc讨论Momo是不是超重。他不可思议地说,你觉得Momo不超重?我大吃一惊反问,你觉得她超重?他开始吞吞吐吐了,嗯,嗯,她倒是挺可爱.. 我满意地吸了一口气,坐在他边上看新买的vogue杂志,我头都没抬,就知道他一边开车,一边在目测图片上模特美女们的三维。突然看到有个美女抱着一只白猫,我兴奋地说:你看你看Momo都上了杂志,他想也没想地说,你是说她没发胖的时候吧。我气得要命,立刻把杂志挪动到一边他看不到的位置,慢慢地研究起图片上的白猫的三围。她的确很瘦,细长的肚子弧线优雅,在我遥远的记忆里,好像Momo也曾这样过……可是现在,Momo的三围是多么拿不出手啊,到底是谁的错呢。其实这也不是毫无征兆,几年前在牙买加的时候,傍晚在海边的小路上散步,突然从路边的树林里走出来一只瘦瘦的小猫咪用脑袋噌我,周围好几个人,可她偏偏选了我,我荣幸得好像拿了个大奖章,甚至动了带回Montreal来养的心思,梦想虽然被男友果断地斩断在萌芽中,我们好像分别的恋人一样依依不舍地告了别,我久久地回味着这次会晤。男友打断我说,通过这次会晤,你知道了什么?我以为他要说我对猫特别有吸引力之类的,心里美的要飞起来,柔情似水地问他:是什么?突然就一声闷雷:通过这次会晤,你应该知道真正的猫应该长得什么样子了。说完他还得意地一笑。
这下真的下决心给Momo买减肥猫粮了!想起我小学时候也是个胖头胖脸的孩子,课间正趴在窗口上偷偷地观测我心仪的小男生,他转过头来大声问我:胖子,你怎么啦?全班都听到了,我好像从背后被人打了一棍子,差点没哭,难过得回家了午饭也吃不下,我妈怜惜地注视着我的胖脸说,谁说你胖?一点不胖,看你的小脸瘦得都快找不着了!快吃饭!于是,下午回了学校,我跑上去推了他一下,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理直气壮地冲他大喊,猴子猴子,我是胖子,你就是猴子!爱情,在年轻的时候,就是风向转得这么快,我短暂的初恋刚刚落下帷幕,一场胖子和猴子的较量就拉开了帷幕……
路遇流浪猫猫
那天傍晚回家,离家在隔着一个block的街上看到一个劳苦奔波,衣衫褴褛的猫猫,瘦骨嶙峋的,脸上一些忧虑孤苦的神色,好像已经流浪很久了。我就跟着他,想带他回家喂喂它。可是一路上,他专挑小路走,曲曲折折的总是走人后院,生活了多年的Mcgill Ghetto,走过的竟然都是我没去过的地方。我只好远远跟着他,以防侵入别人领地被人突然打一枪遭遇不测。他侦察和反侦查的能力比较强,似乎也知道我在跟着他,就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突然就四脚朝天想让我摸摸他了。我看着他那丐帮帮主的样子,还是有点怕,不敢接近他,就在我犹豫踌躇的几秒钟里,一个女孩子诧异的声音惊动了他。他立刻就站起来满不在乎地走猫了,路过一片墙,就顺便喷射出一些尿,射得很高在墙上,惊讶于他的姿势跟Momo截然不同,我才推测可能他是公猫。走街串巷的,在离我家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也离他越来越近,我试图跟他说:我回家给你拿吃的,你等等我行吗?他却旁若无人地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我就飞快地跑回家了,拿了Momo最爱的罐头。搞得Momo睡眼惺忪地一阵欢呼雀跃,我顾不上理她,就急急忙忙跑出去了。跑回原来的地方,他已经不在了,继续往前走,只看到一个老头好像时光停滞了一样地坐在那里晒着夕阳的余光。看到我东找西找,他问我,what are you looking for, young lady.我说找猫,Sir, 一个流浪的猫猫。他高兴地说这个他知道,可以帮到我。他带我去了一个拐角,我看到一只肥硕的长毛灰猫猫正在欢快地围着几个聊天的人奔跑跳跃嬉戏。我说,不是这一只,有主人爱的猫猫,神情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离开的时候,老头还在好像Mcgill Ghetto几百年的时光都停滞在这里似的坐在那里,看着我离开。后来,我的包里就一直带着一盒猫罐头,每天在回家的路上东张西望,希望能再看到那个苦苦奔波的身影。晚上跟朋友说起想去罗马和许愿池,他问我有什么愿望这么迫切。我说想再碰到那个流浪的猫猫,让我能摸摸他,喂喂他,让我照顾他稍微抹掉他脸上忧苦奔波的神情。
迷失的小奶猫
有一年回国,正好我爸作了手术,他说吃海参会对伤口和体力的恢复好一些,于是我一下飞机就直奔海边城市去给他买海参去了。那天出了海边宾馆的一个餐馆,就听到一个小奶猫本能尖锐的叫声,我沿着叫声走过去,看到一个老鼠那么大的小奶猫,正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着,不知道谁打碎了一瓶鱼罐头给她,可是她自己根本不会吃。我一走过去,她就本能地朝我的方向爬过来,把我伸过去的手指头当作奶头,本能地吮吸起来。朋友拉我走,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几步,她尖锐的叫声好像越来越大,重重地抽在我心上,那么大的太阳,没有水,也许她就活不过去了。我跑回去,决定抱起她的一瞬间,我心里那种复杂的不安和不舍都没有了,虽然满街都是流浪猫,可是我还是不忍心,让无助的小生命,这么无依无靠地在街上死去。朋友帮我去宾馆买了最好的cheese cake ,我一点一点地塞到她嘴里。她好像吃药一样地吃下去了,然后就是用湿纸巾帮她擦了全身,她就在朋友帮我找的纸盒子里甜甜地睡了。回家的火车上,列车服务员偷偷跟我要了50块钱,就把她的座位给了我,也对我带的动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去卧铺车厢睡去了。鼎沸的人声掩盖了她偶尔醒来的直直的叫声,我每次都把我的手给她,她吮吸几下,就又睡了。我被她温柔的生命本能所感动,大概,她已经开始从我的味道里找到安全感,把我当成她依靠了吧。回家以后她就住在我家阳台上,我每天在家喂她,看着她的毛色也渐渐有了光泽。照顾她一周多了,我不知道她多大,可是每次她听到我的声音,就不睡了,就一定要从纸盒子里爬出来,努力向着我的方向爬过来…… 然而,我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我们之间快乐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妈是不喜欢猫的,其实她不喜欢一切动物,对人也没多少耐心,小时候也没从她那里得到过多少温情。她的任务就是每天出去东问西问谁家品德可靠的,想要一只猫,争取在我离开中国前把她送出去。就在我犹豫不决之间,她已经找到一家人答应收养了。她找了一个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的纸箱子,决定在我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把她送走。
是我跟我妈去的。我想去看看她被送去一个什么样的家里。是一个晚上,我妈怕他们又反悔了,急急的送去,命令我不能留露出一点留恋之情。放下猫,我妈就拉着我走了,留下那家人狐疑的神情。回来的路上,我妈用她麻木和单调的声音反复说,幸好我们走得快,要不然他们就反悔了,幸好我们走得快。黑暗中,眼泪毫无控制地流下来。我放慢了脚步。这孩子,从小就怪怪的,我妈说着,自己先走了。在没有一个人的街道上,我哭了又哭。隔天早上,我红着眼睛问我妈:我能去看看她吗。我妈急急地说,不行,如果他们不想要了送回来,你不在家谁照顾她,我可不想天天拖地板打扫卫生,有你爸爸一个人就够麻烦的了! 后来,再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城市建设大跃进,到处都在拆迁,都在搞建设,走在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也开始迷路了。爸妈也离开了住了十年的房子,跟着搬进了市府的新宿舍。据说,每个晨光照耀的早上,都有一群挥之不去的家猫徘徊在那些已经人去屋空的老房子里不肯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准备搬出Ghetto的猫
我其实也知道他不太想养我的猫,因为他整洁的家里像军营,而我的公寓邋遢的好像刚经历过飚风。每次开会或者party前,他都要耐心帮我把衣服上的长毛刷掉。他不愿意怪我懒,就说是因为我的猫难打理。搬一起的计划拖了又拖,就这么僵持着,到了后来公寓里面的长期固定住户就成了只是我的猫。想着每月可以省掉600多的房租,我于是说,既然你不想要我的猫,把她送到中国我父母那里去怎么样,她那么可爱,应该值得有人好好爱她。
喜悦在瞬间爬上他的脸,他勉强掩盖着喜悦说:这是个好主意啊。一试探就现了原形,我立马就气得差点爆炸,毫不掩饰我的气愤,说:如果以前我还不够明确,那我再明确一下,我不可能为了任何人以卫生为理由放弃我的猫。确切地说,我不会为了你放弃猫,你如不想要她,我们就分手!
他不但重了计,还被我威胁,很不高兴,也气呼呼地说,我很高兴听到你为了你的猫要抛弃我。我更激动:是我要抛弃你??是你要抛弃我们!他说:我可从来没想过因为你的猫要跟你分手。我悲愤地说:可是你让我做出选择放弃我的猫跟你在一起,我的猫从来不逼迫我做出选择要你还是要她!
说完我就气得哭了:你离开了我会活得好好的,她是我从1个月开始养大的猫,已经在一起这么久,离开了我根本不能活,她的世界只有我。而且我,要一辈子活在抛弃她的良心谴责里,不断不断地挂念着她到底怎么样了。如果我们的感情是以我余生的良心不安为代价,这对我来说太昂贵我负担不起。我抱着我猫说。
他软了下来说,谁说我离开了你就能活下去。我和她一样,离开了你活不下去的!我继续追问说,你应该是计划好了的吧,你跟我说,你到底阴谋了多久了想让我抛弃我的猫?他无奈地说,我什么计划都没有,你把我想的太复杂了。我也愿意尝试跟猫一起生活,别哭了好吗。
耶!!我的Momo终于可以搬进了house了,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开心得几乎跳起来。2014年的冬天,Momo和已经变成toddler的女儿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玩耍嬉闹。老公把一堆西装递给干洗店的漂亮女孩。猫还是狗?女孩看了一眼他的衣服眨着眼睛,问出第一句话。
其实什么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曾经相依为命的我们,还继续在一起,而且,又多了两个人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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