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尊重和爱, 人才能重生。
洗心革面 Change The Way
好了广告完毕,正文开始。今天的故事呢,带着一丝神秘又激烈的色彩。
沈阳有家连锁小店, 干的是正经买卖, 可好多人刚到门口就全吓跑了。
“中国首家重刑刑释人员创业基地”。这大牌子往那儿一挂,没点儿气魄还真不敢迈进去。
店里的员工呢,个个有前科。被判20多年的、无期的、死缓的,服刑最少的也在15年以上。
这些人,有的曾凭特大公路抢劫案轰动全国,有的曾用猎枪三连击给人弄个终身残疾。 还有的,曾经是跺跺脚就能让地抖三抖的黑道老大。
可现在,他们不但不当大哥了,还起早贪黑干起了一般人不敢干的活儿:殡葬师。
“刚出来那会儿,老迷茫了。” 这话,对每个重刑刑释人员都适用。
金子
今年1月,伴随着大铁门的哗啦一声响,蹲了17年大牢的金子刑满释放。
刚进去那会儿他以为自己是死定了,根本不敢想有一天还能见见外面的天地。
所以,走出监舍的那天,他痛定思痛:既然老天给了条活路,那就一定得好好活!
注:吸烟有害健康
可“活”这个字,舌头前边一瓢水。作为社会的一个小点,每个人都得活在别人的口舌评价里。
要生活得赚钱吧,要赚钱得找工作吧...人家一听你坐过牢,谁敢要?你说你肯定不再惹事了,谁信?
不仅找不上工作,从社会上脱轨的这些年,世界早就变了样。 金子刚入狱那会儿,板砖机都是稀罕物。可等他出来,iphone都已经到xs了。
总记不住号码的金子用了点小技巧
父母早就不在,老家也已动迁,彻底没了家的金子每天就在街上盲目溜达,一晃就是一天。
“干ha去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没着没落也没个奔头,眼瞅着又要旧错重犯。
好在,发小范三拉了他一把,张罗着他去了自己正工作的“妈妈送你去天国”殡葬店。
范三今年53,比金子稍微大点儿。带个眼睛,衣着整齐,身板儿也直,体面地不像个有前科的人。
可其实,他从1990年开始就是局子里的“常客”了。 甭管多大年纪,范三气场始终如初
年轻的时候,范三是道上的大哥。背有猛虎纹身,能打能闹也能赚钱。几十万摆电视上,出门随手就拎一万。
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曾经的范三可是太狂了。谁都不怕,谁都敢收拾。坐牢?那就更不怕了。
且偷且抢,还持械伤人,范三犯过的事儿那叫一个全乎。 23年的日子,就在这“出来进去”的反复中扎眼而过了。
最后一次入狱服刑的时候,范三他爸没了。
父母老来得子,他一直是父亲最疼的老疙瘩。
三个警察压着他去见他爸最后一面的时候,老头儿已经7天没吃饭了。 见着他,挣扎要起来,一会儿就没了气。
自己辉煌那会儿,什么好给家里人买什么。临了儿,却连跟父亲好好告个别都不行。
所以说,要那些虚的有什么用?好好活着,才是真道理。
不过,和他的小兄弟金子一样,范三出狱后的新生活也并不好过。
当初跟着他的好多小弟都混起来了,但范三不想找他们,他怕再被那些往事套住。
可要是靠自己,一没学历二没技术,还有抹不去的案底,咋整?
一句“坐过牢的,我们不要”,全完了。
这些被“歧视”掐住喉咙的人, 做梦也没想到, 有人会为他们这些“罪人”开店。
在沈阳,许多像范三、金子这样的人出狱后,会慕名去找一个叫付广荣的老太太。
付广荣今年67岁,做过律师,当过辽宁省法制教育中心主任,也是当地公益圈的名人。
在组织创办“妈妈送你去天国”殡葬店之前,她曾专门为重刑女犯的孩子修建儿童村,并因此被央视等媒体争相报道。
因为一直在跟犯人们打交道,付广荣太知道这些人出狱后将要面临的困境了。 付广荣
中国每年有数十万刑满释放的人。这些人当中,有的确实劣根难改,闹着闹着又进去了。
但也有很多,他们想重新开始,渴望平静又踏实的新生活。
只是,能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他们自己说了不算。
按理说,已经受过惩罚的刑释人员只要出来就又是合法公民了,应该享有跟大家一样的权利对不对?
很多犯人早在监狱里的时候就想好了:只要让我出去,干点啥不行?结果出来了才发现,是干啥都不行。
有多少人敢不设防地接近这些曾经的杀人犯呢?
那张有犯罪记录的户口本,吓坏了雇主,吓跑了恋人,几乎把他们赶进了死胡同。
不被接纳,很多刑释人员就又走起了老路。
付广荣想帮他们重新开始,也想帮这个社会减少一些犯罪的可能。 于是,她四处奔波劝说,找来几个社会企业家投资,开起了只收重刑刑释人员的“妈妈送你去天国”殡葬店。
殡葬服务这个行业,很多人忌讳,更多人不敢接触。毕竟那是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活儿,有时候还得接触高度腐烂的尸体。
可这些刑释人员那都是经历过生死,有的都在鬼门关前晃过好多次了。他们不在乎。
殡葬服务是个一天24小时待命的苦差,电话打过来,甭管多晚立马得出活儿。忙的时候,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
不过,有活儿才好啊。忙不可怕,闲着才可怕。
这份差事,不仅磨时间,还磨脾气。
以前这些人多横,眼神儿里恨不能飞刀子,一句话不对就拍桌子。现在全反了,不仅学会了弯腰,还到处给人赔笑脸。
医院的护士护工们要搞好关系,病患家属们的情绪更要照顾到。
殡葬这个行业,虽说想从事的人不多,但竞争特别激烈。
医院门口一条街上有好多家殡葬店,抢救室、重症监护室门口每天守着十多家做殡葬服务的。
但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不能老往前凑合。要不人家属准急:你这是盼着人死呢?
谁会盼着别人死啊...他们也无非想稳定地进点钱。要不,兄弟们没饭吃又得进去。
做殡葬服务以后,这些以前脾气一点就着的刑释人员,哪怕对方骂骂咧咧,也绝不还口还手。
恭恭敬敬地把名片递上去,说几句安慰的话,然后安静地退到一边等候差遣。
帮别人料理完后事,对方家属要是夸一句,他们能乐好几天。
被人肯定、被人尊重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有了这份工作,那些找不着出路的重刑刑释人员们慢慢活出了正常人的样子。
曾经过了今天不管明天的人,如今开始学着精打细算。
殡葬用的纸扎品都有现成的可买,但他们更愿意买点儿材料自己做,多少能节省点成本。
范三,30年前的江湖儿女。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大哥”。 只不过, 是给员工做殡葬服务培训的大哥。
逝者已去,处理后事向来被活着的人看重。因此,殡葬服务有一套严整的操作要求。
为逝者净身、穿衣穿鞋,遗体接运、防腐,开追悼会、致悼词,最后到出殡安葬,这一条龙的服务都有具体的规范动作。
范三每次做这些,一点儿敷衍都不能有。
他总觉得,把人伺候地干干净净的,是对逝者和家属的尊重,也是为自己之前那些错“赎罪”。
因为出色的业务能力,范三做了组长。
教起徒弟来,他总带着教导主任的苦口婆心:“心里有点儿数昂,耐心学,懂不?”
不再打打杀杀,靠手艺赚钱过日子,如今的范三最大的念想就是找个人成家生子。
他都想好了:假设有姑娘愿意下嫁,不管年纪多大岁数都得让新娘穿上婚纱,要锣鼓喧天大操大办。
他得让所有人知道:自己走正道了,能养得起媳妇了。
其实不仅是范三,几乎所有决定洗心革面的重刑刑释人员都渴望能有个家。
有家,意味着有责任,意味着安定,也意味着平淡幸福的后半生。
因为故意杀人被判死缓的成子,最喜欢小孩子。
他7岁那年,一家7口被人杀了五口。在这场灭口惨案中幸存下来的成子,腿跛了,脸也被砍了。
后来的故事里,他复了仇,也因此在高强铁网里住了20年。
因为腿脚不便,在殡葬店安顿下来的成子很少走太远。他就乐意瞅着在街上玩儿的小孩儿,也喜欢跟隔壁店的娃娃一起逗猫遛狗。
在那些年幼的生命身上,他看到了7岁以前的自己,看到了今后的希望。
而在这些渴望有个家的刑释人员里,49岁的辣椒算特别幸运的。
辣椒个儿不高,但出手特猛。
93年,他因为发生口角朝对方连开三枪。人家落了个终身残疾,他也失去了自己最好的那些年华。
可辣椒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年轻气盛让他付出了代价,出狱后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好好活着”。
幸好,老天待他不薄。
在大多数刑释人员都找不着对象的时候,辣椒不仅找到了女朋友,还结了婚。
辣椒和小狮子
妻子小狮子不嫌弃他的过去,反而在相处中觉得这哥们儿特有担当。 她不仅说服自己的父母接受辣椒,还跟辣椒一起张罗起了殡葬店。
婚后的辣椒, 除了忙殡葬店的生意, 每天会早起给老婆做饭。
夫妻俩养了只小泰迪, 得空还去给孤寡老人送点儿东西。
他想着存钱买房,还想着能要个孩子。 然后他要带宝宝去爹妈的坟头,跟父母说:你儿子啊,真的学好了。 这个曾经的亡命徒,不再亡命,过起了最最普通的生活。可就是这样的生活,他盼了20年。 围墙里外的人,都喜欢说“好好改造”。但到底什么是改造?
不再惹是生非,这只是“改”。改掉旧的,再塑造新的,加起来才是改造。
如今,那些曾经的大哥、杀人犯都已经老了。 眼神里没了当初的冷冽,手里也不再拿刀握枪,反倒盘起了佛珠。
提起那些过往的江湖岁月,他们会咂上一口烟,慢悠悠地说:嗨,当初要是熊一点儿,不就没后边那些事儿了嘛。
能倒带的,不叫人生。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好好地往前走,才是活着。
在“妈妈送你去天国”殡葬店工作的刑释人员,不论多大年纪,都管创始人付广荣叫付妈妈。付广荣呢,也管他们叫“孩子”。
监狱里一待几十年,人就跟恢复出厂设置一样。这些渴望重生的人,可不就是个“孩子”。
蹲过大牢,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有时候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他们曾经确实有错,但不代表会一直错下去。
摆脱过去,是一个人的事。但重新开始,需要他们自己的勇气,也需要我们每个人还给他们平等的权利。
所有人都会犯错,大小差别而已。
对每个人,少一些偏见多一些信任,他们、你们、我们都能活得更幸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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