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应该是唯一被宋氏两姐妹都偷窥过的女人。
她叫黄蕙兰,外交官顾维钧的第三任太太。
据说20世纪20年代,宋庆龄和孙中山从广州到北平,借住在顾维钧家里。
宋庆龄穿着最大众的上衣配裙子,早听说过顾维钧的太太是个时尚主儿,怕自己太落伍。
在顾维钧家那些日子,宋庆龄偷偷看了黄蕙兰的衣柜,发现一柜子旗袍。
从那以后,宋庆龄才爱上穿旗袍。
而宋美龄住在黄蕙兰家时,则偷偷留意她的首饰搭配。
黄蕙兰最喜欢顾维钧送的四只飘花翡翠镯子,那时一般戴翡翠镯子只戴一只。黄小姐却左右手分别戴两只镯子,开创了“双镯叠戴”的潮流,宋美龄很快就偷师。 2
宋氏姐妹,是民国的人尖儿,她们吃的用的都是别人效仿的对象。她们像迷妹一样效仿的黄小姐,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一般富二代含着金钥匙出生,黄蕙兰是含着钻石长大。
父亲是印尼华侨,当地糖王。他们家就有200多亩,依山傍山,亭台楼阁,大到夏天有时前门下雨,后门还天晴。光园丁就有50多名,家里除了私家花园,还有私家动物园。
黄蕙兰3岁的生日礼物,就是80克拉的钻石项链。
80克拉是什么概念?一般人的婚戒也就0.3克拉到0.7克拉,章子怡结婚那颗压弯手指的鸽子蛋也就8克拉。
黄蕙兰3岁就拥有80克拉钻石项链。但她不太喜欢这件礼物:“它太重了,把我胸口的皮肤割伤了。长大后我也不怎么戴了,手头总有新的。”
当然,她也不是只会玩弄胭脂水粉、金银珠宝的娇小姐,从小父母就极力培养她的才艺。
待到她成年时,已经精通英、法、荷等六国语言,还深谙音乐、美术、舞蹈、马术等技艺,成了社交魅力十足的名媛。
3
当时的名媛,除了家里有钱,自己有才,穿衣还得有品。
黄蕙兰少女时就穿衣品味不俗。
当时女人穿裙子是要穿袜子的,有一回,黄蕙兰腿部皮肤不好,她就光腿穿旗袍,旗袍还两边都开了大口子,走起路来摇曳多姿。
人家问她为什么这么穿,她就笑笑不说话。
大冬天的,上海滩的女人都学她脱了袜子穿旗袍。
黄蕙兰从不追随潮流,但她一直潮流。
4
黄蕙兰少女时期待在欧洲,结识了各式各样的皇室和名流。什么大世面都见过,她到底会爱上什么男人呢?
这时候闯入她眼前的,是顾维钧。
第一印象成熟稳重、绅士儒雅,好感加一。
黄蕙兰想去枫丹白露,顾维钧会马上用比英语还流利的法语对她说:“明天我来接你,坐我的车去。”好感加一。
第二天,黄蕙兰发现接她的车竟然是法国政府提供的。坐着享有外交特权牌照的车去听歌剧,去到了还坐在国事的包厢里。好感加一。
她从小什么都不缺,但这种荣耀和特权她是第一次享受。
这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和好感,让她和顾维钧约会起来。
顾维钧告诉她:“我到那些地方进行国事活动时,我的妻子是我一起受到邀请的。”
黄蕙兰一脸疑惑地问他:“可是你的妻子已经去世了。”
顾维钧问她:“我的两个孩子需要一个妈妈,你愿意吗?”
她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这就算求婚了吗?孩子需要妈妈,那你爱我吗?
咯噔没有问出口,她还是嫁给顾维钧。她妈妈看中了顾维钧,她姐姐告诉她嫁人一定要嫁非凡之物,而顾以后定是人中龙凤。
但最关键的是,她中意顾维钧,这份中意让她不敢去想,顾维钧到底爱她,还是爱她的钱。
5
黄蕙兰当外交官夫人当得如鱼得水、恰如其分。
她的那套时尚经,刚好可以在外交场合展现出来。
跟顾维钧出席各种社交场合,她偏好中西混搭风。
有时里面穿一件旗袍,外面搭个西装外套,有时精致的刺绣单衫贵气的貂皮大衣,有时头戴钻石皇冠,胸前叠戴长款镇住项链,身穿奶油丝绸长裙,又搭上中国红纱。
夫唱妇随,顾维钧在外交场上跟洋人博弈,为中国争取权益,相随左右的黄蕙兰,把中西合璧的理念都穿在身上。
那时候,外交是中国的脸面,黄蕙兰是顾维钧的脸面。
6
黄蕙兰心中始终有中国情结,外交场上极力帮夫维系中国特色,在时尚上也是极力创新中式风格。
当时中国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崇洋,尤其喜欢法国衣料。
黄蕙兰偏不,她看外国电影里,外国人也对中国风有着神秘的想象。
照搬照抄国外人的穿衣经,中国女人穿着也不适合。
她看大街上的女人们要么上衣搭长裙,要么穿H型旗袍,能有多大风情?不是衣料不行,是穿法无趣。
黄蕙兰觉得这样简直是浪费好衣料:“我开始选用老式绣花和精致的丝绦,精美的中国绸缎,有些是古色古香的。我选用这些衣料,择取中国传统式样的特色制作我的服装。她们不懂本国丝绸之美的价值,不明白那种低到的中国手艺是如何精彩绝伦。”
于是,她带领上海女人开启了时尚的新门:
把龙飞凤舞、飞檐斗拱等中国元素的精美刺绣安到旗袍上; 旗袍的颜色也从黑白灰开拓到湖蓝、桃红、翠绿等有生机的色系; 旗袍开衩大胆地从小腿开到膝盖,甚至一路高开到大腿; 单衫搭裙子太无趣,上身单衫换成绣花布,下身用绸缎做成金丝软缎长裤。
黄蕙兰的时尚观从来都是拿来主义,洋为中用。
中西结合的分寸感,她拿捏得让中国女人很舒服,上流社会的贵妇喜欢,普通女人也可以日常穿,所以一出手就是爆款。
一时间,上海的旗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海女人也热衷起中国风来。
真正见过世面的女人,不会热衷于潮流,不会崇拜不了解的风情,她在拥有的和喜欢的之间自有分寸。
7
黄蕙兰这种分寸感,也体现在外交上。
顾维钧出任驻美大使恰逢宋美龄访美时,黄蕙兰便把大使馆的套房让给宋美龄,并一切都比宋美龄低调。
宋美龄喜欢穿旗袍,黄蕙兰再喜欢也没有比夫人出名头。那可怎么办呢?宋美龄穿传统旗袍,长及脚踝,黄蕙兰就临时把自己的旗袍简短,露出小腿。
宋美龄接见客人握手时,黄蕙兰就悄悄递上浸过花露水的热毛巾。
时时都注意得体和分寸感,惹得宋美龄很高兴。
在众人都高度夸赞顾维钧为国际承认中国地位做出突出贡献时,宋美龄特别提醒大家:“可别忘了大使夫人也起了重要作用。”
8
该低调时低调,该高调时高调。
当时大使馆门面破旧,很影响中国的威严体面,黄蕙兰就自掏腰包修葺了中国驻巴黎大使馆。
她理解顾维钧的外交理念,理解中国当时的现状,加上一如既往的时尚审美,从国内花高价购买大量家具、器物运到大使馆,就为了让它看起来极富有中国特色。
她想着:我们国家积贫积弱,在国际上老让人瞧不上,这种脸面上的事儿,一定要办得体体面面,让外国人刮目相看。
“如果金钱能换来尊重,就应该大方地展示它。”黄蕙兰如是说。
打扮体面的大使夫人不少,但把中国打扮体面的大使夫人也就黄蕙兰。
毫不夸张地说,顾维钧有了今天的外交地位,黄蕙兰功不可没。当时中国政府形象上升了一大截,黄蕙兰也功不可没。
而且,黄蕙兰深谙西方社交之道。
这一点,顾维钧公开承认:“她很帮忙,昔在巴黎时,帝俄时代的王公伯爵都逃亡法京。他们虽失政权,但在法国的高级社会里拥有势力。她喜欢和他们结交,并以此自傲。在使馆里常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招待他们。”
顾维钧没有点破的是,她花钱够狠,法国公爵吃人嘴短,他才能在外交上如鱼得水。
9
成功之后的顾维钧当然不肯承认,他的外交上位史,是黄蕙兰用钱、用社交能力一手推起来的。
他开始看不惯她穿衣华丽,涂脂抹粉,觉得跟她不是一路人。
可别忘了,当年正是喜欢她时尚品味好,带得出去。
他开始看不惯她花钱如流水,勒令她不许开爸爸送的豪车,只能开他外交部配的车,开车还要向他写申请。
可别忘了,当年正是她从娘家拿出一笔又一笔的巨款,铺张了外交的门面,才让顾先生成了中国外交的神话。
他每花她一笔钱,心里就大抽自己几个巴掌:“你真没用!”,但他为了成功,又不得不用。这种自尊心的撕裂让他痛苦,他不会讨厌自己,但会讨厌那个给他钱花的女人。
男子就是这种尊严大于天的怪物。
上位时,要借力,找能帮助自己的女人。但上位之后,又发现在这样的女人面前,自尊心受损。
10
成功名就之后,顾维钧需要另一个比他弱的女人,来展示他的雄风。
他出轨下属的妻子严幼韵,黄蕙兰是知道的。
他们男有妻,女有夫,公开约会打麻将。黄蕙兰捉奸现场,当场逼顾维钧回家,顾维钧不为所动,黄蕙兰把一壶热水从顾头上淋了下去,顾还是继续打麻将。
黄蕙兰自此就知道,他的心不在了,无需再挽回。
彼时严幼韵知道,还窃窃私语:“黄蕙兰不肯离婚,是舍不得大使夫人的头衔。”
黄蕙兰哪里舍不得? 36年婚姻,有本事把先生培养成外交大神,也有本事扔掉这个出轨的男人。离婚是她提的,不是大使夫人,她还是黄蕙兰自己。
最难得的是,黄蕙兰晚年的回忆录《没有不散的筵席》里,谈到很多顾维钧的细节,爱时诸多无关痛痒的吐槽,唯独出轨这一桩,她没有怨恨先生,没有点破小三。
依然还对顾维钧评价很高:“他是个可敬的人,中国很需要的人,但不是我所要的丈夫。”
爱过,慈悲。爱过,不怨。爱过,成全。
她永远是那么有分寸,穿衣打扮有分寸,外交场合有分寸,就连女人最容易失控的婚变,她处变不惊,风度感人。
11
黄蕙兰的晚年很寂寞,孤身一人寂寥到百岁。
偷情的顾维钧反而跟小三、小三的儿孙潇洒度日。
黄蕙兰这一生,含着钻石出场,年轻时如烟花绚烂,时尚和外交如鱼得水、众星捧月,老来只剩寂寥。
永远得体,永远有分寸感的一生,却也是高开低走的一生。
你硬要黄蕙兰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
就是男女相处的分寸感。不是她没有把握好,而是这个男权社会,跟她的女性身份之间的矛盾。
出身好,才华好,样貌好,衣品好,处世分寸好,还生了两个好儿子。
到底顾维钧接了又放手,他从来都承认黄蕙兰点亮了他的外交生涯,但还是说,给我爱情和健康的是严幼韵。
贵如顾维钧,还是没法接受女人以强去爱。
还是那句老话,男人的爱向下,女人的爱向上。女人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帮扶自己喜欢的男人。
女人们,有能力多旺自己,旺夫真不必。
来源:物道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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