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光明来到黑暗里,
黑暗却不接受光明。 那横陈于地的骸骨, 在每个寒冷的秋夜,长久喧响。
他叫萧光琰,1920年出生在日本, 祖籍福建省福州市。 他的父亲曾任, 中华民国驻日本大使馆中将武官, 后来还做过汪精卫伪政府的部长。 优越的家境,使他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
他打小就显露出异于常人的智力, 9岁就掌握了中、日、英三国语言, 12岁,进入日本最顶尖的中学学习。 作为一个官二代,富二代, 他却从不任性,也不随便胡闹, 最热衷的事情就是读书, 他的成绩在学校一直名列前茅。
后来他又移居到了美国, 1942年,他以优异的成绩, 毕业于美国坡蒙那大学化学系。 之后师从著名的诺贝尔物理奖得主: 詹姆斯.弗兰克教授。
1945年, 年仅25岁的他,就获得了, 芝加哥大学物理化学博士学位。 1946年, 他在芝加哥大学化学系任助理研究员。 后受聘于美国美孚石油公司, 担任化学师一职。 这家公司后来建成了世界上, 第一套固定床单铂催化重整装置, 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石油提炼技术!
他曾全程参与了这项工作, 并且掌握了核心先进的技术。 凭借着用心努力和天分,
他连续获得四枚美国石油金质奖章。 年仅28岁,他就已经成为了美国, 数一数二的石油化学科学家。
他的前半生可谓是顺风顺水, 前途一片光明。 在美国住高级舒适的豪宅,
开时髦的轿车, 身边还有美丽的妻子陪伴。
1949年秋天,新中国刚刚成立之初, 中国在美国建立了“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 动员留美人才回祖国大展身手。 热情浪漫的他兴奋异常, 爱国情冉冉升起, 他心急如火地想要为, 大洋彼岸的新中国尽一份力。 因为他一直没有忘记,
自己是一个中国人。 他虽然在国外成长, 但是经过长辈的耳濡目染,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炎黄子孙,
他苦苦学习先进技术,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祖国服务。 现在为祖国贡献的时刻到了! 他特地给中国寄了一封信, 询问祖国石油工业需要哪些技术资料, 得到答复后,他避开一切社交, 舍弃了自己所有的爱好: 打网球、滑冰、滑雪、游泳…… 还铤而走险, 偷偷花了好几千美元购买复印设备, 然后就是日以继夜地收集, 所有他认为要紧的资料。 在极度紧张和劳累中, 他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才完成, 可见资料之详尽,数量之庞大。
就是这批资料在今后, 为中国的石油领域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他的妻子,名叫甄素辉, 不仅长得漂亮, 而且气质高雅,文静宽厚, 父亲曾给孙中山当过秘书。 那时候他们刚刚结婚。
对于他的回国, 妻子和他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好好的安稳日子为什么要回中国呢? 他们两夫妻对此争论过很多次。 甄素辉说:我连中文也不会讲, 回中国干什么呢? 现在是共产党当政, 我们没有为共产党做过贡献, 谁欢迎我们回去?
可他却并不这么觉得, 在他看来,他对政治不感兴趣, 谁当政都无所谓。 能把美国最先进的技术带回祖国, 就是贡献。 至于回国后过得怎么样,生活能否习惯, 爱好能否满足,他也并不在乎。 他说:“如果你实在不想回中国, 我就自己先回去。”
有人说:男人最幸运的, 就是碰到一个崇拜自己的女人, 甄素辉深深地崇拜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明白他心意已定, 谁都改变不了,最后便随他而去了。
1950年 他带着妻子启程回国, 与他久居的美国告别。 美国方面多次劝说加阻挠, 甚至以掌握国家机密为由,禁止他出境。 但是他还是想尽一切办法, 几经周折,携带大量的资料和图书, 通过转道香港, 最后,
回到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祖国。
回到中国后,他进入了石油部, 但是当时的石油部还没有能力, 成立自己的研究所。 为了能够投身研究的最前线, 他又去了条件恶劣, 设备落后的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
一个月的工资只有120块, 出行还得坐公交车, 但他却毫不抱怨,反而乐在其中。
那时的生活和美国天差地别, 但是一家人却过得有滋有味。
上面派专人放大、整理, 鉴定了他带回来的材料, 经过鉴定,这些资料非常地珍贵, 一下子就填补了中国石油技术领域的空白。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在美国连得四枚金质奖章, 都没向亲人透露分毫, 但这次却兴高采烈地告诉自己的家人: 你知道么?我那些资料已经用上了, 这是最大的欣喜!
当时,我国石油技术还很落后,
连采用哪种催化剂炼油都不清楚, 就在研究停滞不前的时候, 是他站了出来提供了正确的方案, 并且指导选择采用铂重整技术。 到了六十年代,中国用这个技术, 建成了大型的工业生产装置, 成为了当时中国工业战线上, “五朵金花”之一的新技术。
我国石油工业发展到今天, 有他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
接着,他领导自己的专题小组,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 就完成了十五篇论文。 这些都是中国石油化学的奠基之作。 并且他还在国内首次开展了, 页岩油裂化催化剂氮中毒的基础研究, 为我国石油工业的发展, 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就在他人生事业最黄金的时期,
1958年底,他被定为“白旗”, 白意味着反动, 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突然就成了“白旗”? 各种大字报贴满了他家的走廊: “你对祖国毫无感情……” “你带了点破资料是为了往上爬……” “你拿了高额工资,几年来没有任何成果…… 你执行的是挂羊头卖狗肉, 唯有理论高的白旗路线……”
那年除夕, 他去参加化物所的迎新联欢晚会。 万万没想到,在联欢会上, 他受到了正常人难以忍受的侮辱! 在人们的欢笑声中,报幕员高声宣布: “活报剧《洋博士现形记》开始”!
大幕拉开后,伴随着小锣声, 一个按他的特征化妆成的小丑出场了。 “小丑”自报说: “在下萧博士,靠父母的造孽钱, 在美国混了个洋博士, 听说共产党在中国掌权, 待我偷点资料,混进中国, 也好捞个一官半职……” 他惊呆了!无地自容! 谁都知道这个萧博士指的就是他, 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更无任何反抗能力。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 以一种祈求的心情喃喃自语: “这不好,很不好……取笑人,不好……”。
人格被严重地伤害, 他一言不发,此后虽为此羞辱长期失眠。 但是他是依然深爱着这个国家, 依然坚定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1961年, 他主动兼任青岛海洋研究所研究员, 提出了具有方向性的研究课题:生物催化。 这个课题不仅在当时的中国是先进的, 在西方国家也是没有的。 上世纪90年代, 外国才开展生物催化研究, 21世纪才投入实际应用, 而我们因为有萧光琰, 所以比他们早了整整30年, 就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
1964年,我国大庆油田, 制取航空煤油和低凝柴油的时候, 又遭遇困难,停滞不前, 还是他,做出了一种高转化率的催化剂, 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紧接着,他做出了越来越多的贡献, 是当之无愧的中国石油化学领域的奠基人。
可惜好景不长,正式的浩劫开始了。
他和当时中国无数的知识分子一样, 成了被打倒的对象。 他被戴上了里通外国、特务的罪名。 好几户人家不由分说,直接住进他的家里, 只是为了监视他。 他一家人在外面挨了批斗回家, 连厨房都进不了, 想喝口热汤,吃口热饭都不行。 这些人全都挤在厨房里, 哪里还轮得上他们去做饭。 他们只能喝白水,吃几块饼干度日。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承受, 起码每天还能回家。 他的女儿小洛洛生在中国, 当时她才14岁,从小就聪明伶俐, 念小学的时候, 就能自己装半导体收音机了。 她亲眼目睹父母被批斗,嘲骂、追打,
过着痛苦的孤独生活, 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 坚持,再坚持一下! 他们一家就在这样的信念中,
互相安慰挺了下来。
不管外界的形势如何, 他都努力保持积极的生活态度, 当外界的压力越来越大时, 他所有的欢乐越来越寄托在自己温暖的小家里, 寄托在孩子身上, 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 他是一个好丈夫,是一个好父亲, 他说有这么可爱的女儿, 有这么漂亮温顺的妻子,还图什么呢?
1968年10月5日, 化学物理所的工宣队派出, 二十多名彪形大汉组成专政队, 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开着车轰轰烈烈地冲到萧家,
把还在生病中的他, 被一把抓住丢进了“牛棚”, 还把他家所有值钱的财物全都拿走了, 说是抄家,实际上是洗劫一空, 其中包括甄素辉父亲给她留下的, 家传的戒指(据说是孙中山送给她家的)。
接着,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审讯: “萧光琰,你在美国挣那么多钱, 生活那么好,为啥回来?”
“你能把美国的资料弄到中国来, 一定也能把中国的资料弄到美国去, 你老实交待, 为美帝国主义搞了多少情报?”
跟这些人自然无法说清楚, 为了扩大战果,有人开始动武, 每天拳打脚踢,甚至用“三角带”, 这种特制的刑具来鞭打。 严厉的、无休止的“审讯”周而复始。 他还被迫写下了26份交待材料。 以前回家见到妻子和女儿后, 他就能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继续挺下去, 可是现在,他见不到她们了, 从一开始还抱着一线希望, 都后来绝望,心如死灰, 遍体鳞伤的他感觉已经失去了一切, 眼前一片黑暗。
回国服务都快二十年了,
怎么也想不到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他那赤诚的爱国心,在这二十年间, 表达得还不够吗?
他无法理解这个荒诞的世界。 已经分不清他脸上布满的, 是泪水还是血水,
那双倔强的眼睛突然变得暗淡, 像是接受了什么似的。 为了不牵连家人,他下定决心, 要和深爱的妻子、女儿, 永远,永远地划清界限。
1968年12月11日, 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在被惨无人道地对待了60多天后, 他服下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 带着满身的伤痕,年仅48岁!
他以为自己的离去, 可以为妻女带去一线生机。 但是他的离去, 给了他那苦苦挣扎的妻女, 最后致命的一击。
当天下午,这些恶徒就把, 正在改造的甄素辉抓了过去, 跟她说:“反革命特务分子, 萧光琰是畏罪自杀, 他的问题是敌我性质的, 你要继续交待。”
她交待的过程, 自然免不了非人的对待…… 她没有哭,在走的时候, 看了丈夫的尸体一眼。 之后,她就请求组织, 准她请两天假,回去看看孩子。 没想到被批准了, 当天她就回到了家中。
到了12月13日, 萧家迟迟没有动静,敲门也没有人应。 直到有人觉得蹊跷,把门打开,才看到: 母女双双躺在双人床上, 盖着被,母亲紧紧地搂着女儿, 她们早巳停止了呼吸。
她最终还是精神崩溃了, 像他一样带着女儿服下安眠药, 随萧光琰一起去了!
他的女儿洛洛在死的前一天,
将自己的一张照片郑重地送给了, 她最要好的小朋友, 在照片背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永久的纪念。 看来她对一切是有准备的。
想必甄素辉一定和女儿进行过一场, 世界上最艰难的谈话, 进行了外人无法判断的生死抉择。
萧光琰死后, 他的生平照片不知被何人销毁了,
骨灰至今也不知下落何处, 人们早已忘记了他!
直到2005年, 时年84岁高龄的白介夫先生, 作为当年萧光琰的一位领导和朋友, 在《炎黄春秋》杂志“亲历记”栏目, 发表长篇回忆文章: 《我与萧光琰的苦涩友谊》, 他的故事终于大白天下。
有什么样的国民,就有什么样的国家, 我们的价值观,是整个社会的价值观,
不能从苦难中汲取教训的民族, 一定是没有前途的民族。
历史虽是一堆灰烬, 但灰烬深处有余温。 中国今天的崛起, 离不开像萧光琰这样的科学家, 他们才是中国的脊梁,民族的骄傲!
而这样的中国脊梁, 不应该被我们所遗忘。
那一场艰难的仗,他已经打过了; 该跑的路,他已经跑尽了; 当守的道,他已经守住了。 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他存留。 他曾经在世的日子, 每一天都如太阳般光明, 为世人撒下温暖的余晖。
我们会永远铭记他, 中国石油之父,萧光琰。 来源:德国优才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