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麻浦大桥)
2018~2023这五年间,共发生自杀未遂事件4069次,抛去503起性别不明的,还剩3566次。其中女性占了1079次,男性则高达2487次,翻了一倍多。
2018年,自杀未遂者共有430人,其中男性288名,占比为67%。 而到了2023年,自杀未遂事件总数上升至1035次,其中798次都是男性,占比上升到了77%。
对此金议员的分析是:
“与过去盛行父权制和男权至上的思想不同,近年来韩国开始转变为一个以女性为中心的社会。到2023年,女性人数已超过男性5%。”
“随着女性人数增加,各种(不利)因素开始涌现,如男性劳动力短缺,导致婚姻市场发生变化;又如男性难以找到结婚对象;还有女性社会参与度增加,导致男女角色发生的变化......”
(议员金基德)
至于解决方案,金议员在新闻稿中总结道:
“为克服女性主导现象的扩大,有必要提升性别平等意识,使男女享有平等的权利与机会,扩大男性的社会参与。”
(韩国媒体记录的他原话,机翻可能有点奇怪)
当然,韩国媒体也反驳了金议员的这番逻辑,他们找到中央大学红十字护理学院的教授,指出男性自杀率比女性更高的现象在许多国家都很普遍。
据世卫组织2015年的统计,全球男性自杀率大约是女性的1.7倍,绝非韩国独有,把原因归咎于“女性社会参与度高”是没什么依据的。
(世卫组织统计的男女自杀比例)
况且,韩国的女性社会参与度真的很高吗?
考虑到几个月前BBC刚曝光了李胜利夜店门的内幕:男星视女生如玩物,灌酒下药强奸无所不用........这问题恐怕要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另外在数据层面,你也很难得出这个结论。 根据世界银行统计,2023年韩国15岁以上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仅为55.8%,男性则为73.3%...
(数据来自于世界银行)
同年,韩国男女工资差距高达29.3%,冠绝整个经合组织,甚至稳压以女性地位低著称的日本...
(数据来自于经合组织统计)
所以金议员所谓“女性主导现象的扩大”,到底是从哪来得来的错觉?
这就不得不提到韩国女性近些年发起的“四不运动”(也叫“4B运动”),即: “Bihon”,不结婚;
“Bichulsan”,不生孩子; “Biyeonae”,不约会; “Bisekseu”,不发生性关系。
(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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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不运动”的践行者看来,韩国男人根本就无可救药,韩国文化总体上也无非是根深蒂固的父权文化,所以这四条基本是韩国女性独立生活的唯一途径。
许多人会将这种厌恶拓展到身边的一切男人身上,疏远父亲、兄弟以及所有男性朋友......
永美(化名)就是其中之一。
2018年,永美在刷推特时看到了首尔街头抗议的视频。这起抗议的起因是这样:
某艺术学校的裸体男模经常赤身裸体离开教室,大家觉得辣眼睛,但是又拿他没办法,最后一名25岁的女学生偷拍了他,将照片发到了网上以谴责。
最后这名女学生因为偷拍被判了10个月。
然而多年来韩国各种偷拍、下药、性侵事件层出不穷(这年年末还出了臭名昭著的N号房事件),其始作俑者基本都是男性,但他们就算被起诉,面临的后果大多也无非罚款和缓刑。
(2018年韩女抗议层出不穷的偷拍事件)
那为什么这次女性犯罪,惩罚就这么严重呢?
于是数十万女性上街抵制司法系统的双标,正好就被永美刷到了。
永美为这种团结所感动,但有一件事让她很困惑:为什么抗议活动中的许多女人都剃了光头呢?
顺着线索一查,她发现了韩国年轻女性发起的“摆脱束身衣运动”。
顾名思义,这些人认为韩国社会给女性强加了一套审美标准,如同一身“紧身束身衣”,所以她们通过剪短头发、穿朴素的衣服、不化妆来对抗,来脱掉这勒得她们不能呼吸的束身衣。
(韩女折断口红,以示“摆脱束身衣”的决心)
长话短说,“摆脱束身衣运动”最终在韩国的化妆品市场引发了大规模震荡。
根据2019年韩媒的一项调查,20多岁的年轻人中有24.2%表示在过去一年内削减了在化妆品上的支出(下图左); 同时30多岁的人当中也有22.6%表示会在未来一年内削减化妆品支出(下图右)。
(数据来自韩媒统计)
同期,永美剃了光头,也不再化妆,干脆利落地顺着“摆脱束身衣”的兔子洞,加入了“四不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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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社会究竟有多少位“永美”,目前很难统计。 因为“四不运动”有时在线上,有时在线下,而且多年来一直在演变。 有的媒体说它可能有500~4000人,有的说它可能有5万人,差着数量级,没多少参考价值。
不过“四不运动”的起源倒还算可以追溯。
多年来,韩国年轻人面临着住房成本上升、大学入学竞争激烈、毕业后就业竞争激烈等等困境,内卷地狱名副其实,于是男女之间的性别对立也开始恶化。
(示意图)
从2013年起,韩国女性的大学入学率就超过了男性。 如今,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比率大概是四分之三,而男性不到三分之二。
此前,女性结婚或生育后就注定要退出劳动力市场,但现在这些受过教育的女性不一样,他们不婚不育,成了男人在就业市场的竞争对手——至少在部分年轻男性看来如此。
于是心怀不满的男性给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起了个外号,“泡菜女(김치녀)”,指她们自私、虚荣、只顾自己,同时剥削男友。
(韩国媒体介绍“泡菜女”)
到2014~2015年左右,两种性别之间的矛盾第一次爆发了。
那时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抵达韩国,有人在著名论坛“DC Inside”发帖称,“零号病人是一名韩女,她曾去中东当妓女,感染后将病毒带回了韩国”。
此时部分男性加入战团,将多年来积攒的恶意泼洒至韩女身上, “韩女该死”、“韩女花钱大手大脚”、“韩女传播病毒,好蠢”等等评论层出不穷。
作为回应,韩女在论坛上与韩男展开了旷日持久的骂战, 最后事实证明所谓“妓女”一说完全是造谣,零号病人是一68岁的韩国男子。
(当时路透社的报道:“零号病人是68岁的韩国男子”)
这下韩男哑火了,但普遍的厌女情绪却并未熄灭。一个名为“ilbe”的极端厌女与反女权主义论坛规模不断扩大。
“ilbe”的会员普遍认为,所有女性都是贪财且肤浅的,女性不仅能躲过国家的义务兵役,还要求额外的特权,简直不可理喻......
(ilbe,示意图)
作为回击,韩女则成立了另一个论坛,“Megalia”。
这一网站的Logo是:
(Megalia的LOGO)
所以为什么韩男讨厌这个手势,原因出在这......
Megalia在这期间创造了与“泡菜女”对应的男性蔑称,即“韩男虫(한남충)”。将韩国男人定义为“又丑、又大男子主义,还沉迷嫖娼”。
另外韩男总骂韩女的“整容怪(성괴)”,也被她们替换成同音的“嫖客(성괴)”;
“大酱女(된장녀,指省吃俭用来买奢侈品的女性)”,换成了“刀鱼男(꽁치남)”,指喜欢贪小便宜,拒绝为约会付钱的小气男......
(示意图)
总之两边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对着杠上了。
这期间Megalia内部还出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卧底事件”。 由于Megalia并不限制男性注册,许多男同性恋不仅潜伏进Megalia,还混成了管理员。 他们表面上对女性表示同情,可一旦Megalia出现了讨论男同性恋文化,或者男同性恋厌女之类的帖子,就会立刻删帖.......
所以到2016年1月,大批女用户从Megalia出走,转而成立其他的,只允许女性进入的论坛。
发展到今天,许多论坛已经到了需要身份证才能注册的程度,外媒采访到的一位韩女Minji表示,她加入的社群甚至需要申请人提交一段拍脖子的视频——为了验证你有没有喉结。 (示意图)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后来Megalia所派生出的各个论坛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韩国人仍然会用“Megalia”指代女权主义者,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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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Megalia大规模出走事件发生后,韩国又出现了一起震惊朝野的仇恨杀女事件:
一年轻男子在江南区的公共卫生间谋杀了一年轻女子,事后他向警方坦诚, 杀她只是因为所有女人都“一直无视他”,他觉得不忿,随便找了个女人下手.......
(凶手本人坦白,“因为女人一直无视我”)
尽管凶手本人已经如此坦白,但韩国警方仍然拒绝将这起事件定义为仇恨犯罪。 这让韩女积压的恐惧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既然有这种仇恨女人的凶手存在于社会,那她岂不是替我死了?那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于是大批女性以“幸存者”的名义上街抗议,在路边留下花圈,贴满整墙的便条。
(当时的抗议情景)
这场活动并不止于线下,在线上,由Megalia派生的新兴女性论坛涌入大批新会员,包括各行各业,各个阶级的女性。
这和以往的韩国女权不同,过去,韩国的女权活动主要局限于大学校园的少数学者,影响力远未触及全社会,但这次,工薪阶层的女性也被触动了。
同年12月,韩国公布了生育率数据,大约为每个女性1.2个孩子(现在已经降到0.72了)。 为刺激生育,韩国政府在网上推出了一张“国家生育地图”,显示每个城市育龄妇女的数量。
(国家生育地图)
没想到此举直接点燃了韩女的情绪,她们出离愤怒,表示这地图根本就和统计牲畜一样,而政府此举无异于把女人挂出来,指责她们“不努力生孩子”......
在几个小时内,该网站就迫于压力关闭。
根据《纽约时报》报道,当时甚至有一推特用户讽刺地创建了“国家阳痿地图”,显示每个地区的性功能障碍男性数量......
(NYT原文,不过地图网站已经打不开了)
这两件事之后,韩女恐惧和仇视“可能杀害他们的男性”,同时也抵制将她们视为生育机器的政府, 最终她们想到了“完全避免一切悲剧”的解决方案:和所有男人断交。
“四不运动”就此诞生了。 (四不运动)
很奇怪,虽然韩国的性别歧视根深蒂固,但发展女权运动的土壤却意外地肥沃。有媒体分析后,提出了两大原因:
第一,历史上,韩国并没有所谓的“西方传统骑士精神”。
记者采访了一群女性,问如果泰坦尼克号发生在韩国,船长会不会说“妇女儿童优先”之类的话,结果引来了哄堂大笑和强烈否认。
(“如果泰坦尼克发生在韩国”)
一名受访者认为,并不是说西方的性别歧视就不严重,而是西方人至少会装装样子,但在韩国,压迫是公开的、被普遍接受的、不以为耻的。
正是因为这种不加遮掩的恶意,韩女在很小的时候就非常明白婚姻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提到“结婚”两个字,她们脑子冒的不是粉色泡泡,而是辞职、家务、带娃......那当然就没人结婚了。
第二,众所周知,韩国受西方宗教影响很深。
根据教义,未婚女性与男性交往是不恰当的,所以在上世纪,韩国各地纷纷兴建了女子大学。
(韩国某女子大学)
如今大多数城市都有那么几座女子大学,它们周边往往都是女性才会光顾的商店,咖啡馆和饭店也基本都是女人。
于是“四不运动”一经推出就蓬勃发展,也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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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了这些,金基德议员的想法到底是从何而来也就有了解释——可能是不是韩女导致了韩男自杀率升高并不重要,但是抨击“四不运动”和它背后的思想很重要。
不过韩女也不是软柿子。在金议员的新闻曝光后第二天,就有人截图转载至推特,网友开启了群嘲模式。
(来自推特网友)
“还有人把男性肥胖率高归咎于女人呢,笑死了。”
(来自推特网友)
“这简单,只要不结婚不社交,就能逼着年轻男人活下去啦。”
“跟公益广告似的。”
(来自推特网友)
“帮你们查到了这个金基德,当地的女选民,别忘了这张脸。”
(来自推特网友)
这还是因为原PO主关闭了评论,导致网友只能从转发里吐槽,否则骂得只会更狠。
遗憾的是,和金基德想法一致的男政客绝非孤例。
2022年尹锡悦上台,很大程度上就是借了韩男厌女的东风。 (尹锡悦)
尹锡悦将韩国的低生育率归咎于女权主义的兴起,他自称“反女权主义者”,公开表示“韩国根本不存在针对女性的结构性歧视”。
他承诺,将加大对“虚假性暴力指控”的惩罚力度,呼吁废除性别平等部,称该部过于关注妇女权利,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当然,他这个姿态不可能受韩女欢迎。 据调查显示,在20多岁的女性中,只有34%给尹锡悦投了票;而在20多岁男性和30多岁男性中,这一比例分别为59%和53%。
最后的结果我们都看到了。 尹锡悦仍然如愿获胜,也果真如他所承诺的,于2022年年底着手废除韩国性别平等部。 不过迫于国际和国内压力,他直到今天都没有成功。
(2022年底,韩国着手推动废除性别平等部)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韩国女权运动的缩影——抗争了这么多年,最后等来的是扛着反女权大旗的尹锡悦,连全国的性别平等部都不一定保得住,讽刺得好似一根中指。
所以也难怪韩女铁了心不生孩子。 既然抗争没什么用,那至少还可以摇摇头,说句“不不不不”,把所有男人都关在门外。
上个月,尹锡悦宣布韩国进入了“人口紧急状态”,即以目前的生育率,韩国50年后劳动力就会减少一半,到2100年,全国人口减少一半。
(尹锡悦宣布韩国进入人口紧急状态)
但是帐并不能这么算,因为就算忽略一切经济因素,劳动力减少一半也已经意味着大批老人无人照料,他们大概率活不到全国人口减半的时候。 真到那地步,国家早就天崩地裂了。
就这,还是基于生育率平稳的假设,可是看韩国男女这相看两厌的情景,即便单求一个“平稳”......
也何其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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