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美留学生日报
试想一下,某天你突然接到朋友来电,得知——
在某个“艺术展览”上,出现了你的大幅街拍照。
被拍下的那天,你可能晚起了,或者只是想下楼取个快递。
随便裹了件外套就出了门,没有化妆,看起来甚至不修边幅。
这副连自己都嫌弃的“样子”,却神不知鬼不觉被别人记录在相机里。
不仅如此,照片还被按照策展人的个人审美进行了美丑编码。
从1-5000,无论你排在第几位,恐怕都不会好受。
这样的噩梦,有一天却成了真。
上月,OCAT华侨城当代艺术中心上海馆策划的展览《环形撞击 :录像二十一》中,包含一样特殊的展品。
这是一段被剪辑片长为7小时5分12秒的彩色有声录像,于2013年拍摄。
作为单通道录像,画面不会自循环,每个画面一天中只会出现一次。
画面中出现的人,尽数是大学校园里被街(偷)拍的女生。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个录像作品中文名为《校花》,英文名却是《Uglier and Uglier》。
当画面中一个个女生被置于“越来越丑”的 编码排序中,“校花”成了笑话,没人能逃得过这场公开处刑。
《校花》的作者宋拓是这样描述这件作品的,
无差别拍摄。 “我在一所大学校园里街拍女生的录像,见一个拍一个,我想尽量多地拍摄她们(后来拍了四五千个)。”
排名量化,再剪辑成影像视频。
“然后拿回来给她们一个个地排名,最后剪辑成一个与美术馆每日开馆时长相接近长度的影像。”
美女到丑女,天堂到地狱。 “所以你想看美女的话基本上就要起……很早去美术馆了,而反过来,一到夜幕降临时,这会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
为了保护当事人的肖像权和隐私权,我们把影像中露脸的人物都打了码。
排在4532、临近编号末尾的女生,照片里笑得很开心,看得出来在和室友谈笑风生。
原本不过是校园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却被明晃晃搬到大众面前,印上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数字编号,忍受人们的非议和各种评头论足。
编号4306的女生,只是因为一个背影,就被量化上了丑“榜”。
除了编号排序,这5000名女生还被分到了不同的文件夹里——
“尚可看”、“可以原谅”、“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靓”、“一般”、“正常丑”、“真丑”、“暴丑”……
划分这些不同文件夹的,是宋拓花钱雇的3个助手。
用宋拓的话说,
“一个助手只负责美的,他很幸福,丑的那个也不错,因为他有点恶趣味,对这种有兴趣,负责中的那个才是最惨的。”
我不知道这些当事女生,看到自己的照片这样被人打到公屏上后,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在看到自己被形容成“人间地狱”后,会是什么感受。
难过?愤怒?还是引发了更深的容貌焦虑和身材焦虑……
令人实感迷惑。
社会总在以不同的角度告诉女性,自信最美,美不该千篇一律,做独一无二的你自己。
甚至还衍生出“氛围感美女”这样的审美类别。
真正物化女性后,作者宋拓却说:“掏心掏肺地物化你,这也是一种尊重。”
如果说这种偷拍是艺术,上榜的5000名女生应该就此“为艺术献身”吗?
我相信,她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是不愿意的。
这种未经肖像权本人同意的“偷拍”和“擅用”背后,充满了对女性的不尊重和理所当然的冒犯。
除了未经授权,《校花》之所以备受争议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
这不是一场公开选美。
既不是世界小姐规格的赛事,也并非某地涉及公众参与的拉票和选评。
“美”和“丑”的定义,仅在宋拓和他3个助手的一念之间。
如何保证这种个人下定义的客观性?
没法保证。
就连宋拓自己被问到时都表示,
“半年后品位都变了。
我当时很喜欢某一种类型的女孩子,就把这种类型的通通放在前面了,后来我就觉得这类型的有点没劲了。”
剪辑版的《校花》里,没有第一第二名,也没有倒数的最后几名。
“最美的”被作者“私藏”,只有宋拓和负责开机关机的工作人员也能得见。
至于为什么缺失“最丑的”,宋拓也自有说辞:
“别人看来会不适应。”
“很少有人会发现一个学校里能有50个这么丑的,就只有在我的艺术里面出现了。”
引发舆论后,OCAT上海馆深夜发文,决定将《校花》撤展,并致歉进行闭馆调整。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这并不是《校花》第一次展出。
2013年1月13日,同样的作品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展出后,也备受争议。
放在当时,出于艺术作品非营利目的,并不构成侵犯肖像权。
《民法典》出台后,删除了“以营利为目的”的构成条件,只要未经肖像权人同意的制作、使用、公开,均属侵权行为。
何况作者的形容、言辞还涉嫌侵犯了这些女生的名誉权。
被展出的女生,可以随时提请精神损害赔偿。
为什么《校花》多年来一直受公众质疑和声讨,却仍然还在展出?
有人说,“艺术就是应该冒犯”。
错的是公众,而不是宋拓。
如果《校花》也能叫艺术,这背后的行为逻辑让人越想越后怕——
“偷拍一个女生是猥琐,偷拍十个女生是犯罪,偷拍5000个然后堂而皇之地放进展览馆,这就成了艺术品。”
将原本不合理的事,进行艺术赋权,一切就有了成立的动机。
艺术和变态,成了一线之隔。
从作者层面来说,一个艺术从业者,如果对美的感悟只停留在表象层面,
并以此为出发点,对女性的高矮胖瘦打分,
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非常可笑的。
可谓集男性视角下的女性凝视之“大成”。
前阵子李雪琴登上男人装,几乎被清一色群嘲:
“北大才女何必拼性感”
“大可不必”
“性感翻车”
就连李雪琴本人都自嘲道:
“我现在是个被抓起来的大蛤蟆,被网兜住了……这不赖设计师,是我的问题。衣服是好衣服,我不是一个好蛤蟆。”
其实这种“尴尬”只是由于照片和李雪琴平日一贯展现的风格不符,
这种大相径庭的视觉效果,造成了印象上的尴尬。
打破常规,未尝不可。说到底李雪琴也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感到任何抱歉,仅是一次全新的尝试而已。
你可以不认同这样的美,但也没必要丑化她。
然而真实世界里,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凝视从未停止。
还记得3unshine女团吗?
曾被全网黑:“土肥丑女团”。
成员中那个曾经被黑的最惨的Cindy,
如今“逆袭”成功,大胆表现自我,眼神里都是由内散发的光彩。
你能说这样的Cindy不美吗?
孟德斯鸠有句名言:“美必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在形象上如此,在内心中更是如此。”
比起特定时段社会认同下千篇一律的外表, 或是这样一场偷拍的“女性外貌大赏”, 内在的自得和丰盈才是女性更有力的自我认知。
总会有越来越多的Cindy站起来,打破固化的女性凝视。
也会有更多的女性站起来,对《校花》说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