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海外情报社
2007年8月19日,英国曼彻斯特城市运动场,英超第三轮迎来了一场重头戏。同为曼彻斯特城市的两支球队,曼联和曼城在此相遇。此时的曼联,正是如日中天的英超霸主。站在他们对面的曼城,只不过是一支成绩中游的球队,在这座城市里一直活在曼联的阴影之下。
不过这一场比赛倒是有点特别,因为曼城队的新老板,特意带着自己的妻女一起来到球场给自己的球队助威。或许是新老板的到来激励了场上的球员们,虽然曼联队整场占据了优势,但就是得势不得分,反而是曼城队趁着对手的一个失误乘机进了一球。
当裁判最终吹响了结束的哨声,曼城队获得了一场意义重大的比赛。胜利对于曼城的新老板同样非常重要,因为此时的他,贵为英超球队的老板,是全场人敬重的对象,但在地球的另一端自己的祖国,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被通缉的囚犯。
这个购买了曼城的老板叫作他信,他的上一份工作,是泰国的总理。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尽管此时的他信离开了泰国,但留给泰国的,是无穷的争议和撕裂,直至今日依旧如此。
这就是他信,泰国政坛最复杂的人物,一个有争议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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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出生在泰国第二大城市清迈,和大多数泰国政坛的人物一样,他信也是华人的后裔。
在大约一百年前,他信的祖先从潮州来到了泰国打拼,最终在泰国娶妻生子,留在了泰国。他们家族也把汉人的姓氏丘改为了泰国的姓氏西那瓦,中文意思是“循规蹈矩地做好事”。到了他信父亲的一代,西那瓦家族已经是清迈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在当地非常有势力。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如今的泰国的王朝叫作拉玛王朝,拉玛一世是夺取了郑信大帝的王位才登上的王位。郑信临死前曾经留下过“夺我王位者十世而亡”的谶语。
他信与郑信在泰文中发音相近,二人又同为华人后裔,泰国人很难不将二者联想到一起。日后当他信成为泰国总理之后,他信是郑信大帝转世,来终结拉玛王朝的说法不胫而走,也让他信多了几分神秘的宿命色彩。
他信共有兄弟姐妹九人,最小的妹妹英拉足足比他信小了18岁。而他们的父亲非常忙碌,留给家中的时间不多,作为家中的长子,他信自然要替母亲承担很多家中的工作。
他信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和家里雇用的工人一起工作。有一次他看到很多工人出来干活的时候只带了米饭,却没有准备菜,到了中午当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这些工人却在田里捉青蛙,然后烤着吃用以充饥。这件事给了他信很大的震撼。在此之前,作为一个富家子弟,他信和族中子弟一直认为穷人是因为懒惰和不接受教育造成的,他们接受的教育也是只要勤奋就能富裕。这件事让他信第一次思考贫穷的本质是什么,是什么原因才会真正造成贫穷。
后来回忆起这段经历,他信做过这样的比喻:“如果把整个社会肌体和一个人的身体作比较,那么当它的一些部分是垂死的状态,整个身体怎能强壮呢?我们不得不让每个部件充满活力......那就是,努力帮助乡下人。”
1969年,二十岁的他信考入了曼谷警官学校,并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随后在美国获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警衔升到了中校。原本他信可以沿着从警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最后成为警察系统中的高官。但警局琐碎的工作满足不了爱冒险的他信,到了80年代,他信离开了警界投身到了商海。
在八十年代,通信领域在泰国是一个新兴的行业。他信看准了这个时机,成立了西那瓦电脑服务与投资公司。仅仅用了八年后,西那瓦电脑服务与投资公司成功上市,垄断了当时泰国的电视卫星天线和移动电话业务,他信也顺理成章成为了泰国的电信大亨。
到了1992年,正当他信准备继续在商界大展宏图的时候,泰国的政局发生了一次震荡。此时的泰国政府被军人所把持多年,许多民众走上街头,希望军政府可以移交权力,恢复正常的总理选举。但当时的泰国总理苏钦达断然拒绝了民众的请求,军队在曼谷的街头使用了武器,造成了600多人受伤,40多人死亡的惨剧。
很快流血事件造成了更大规模的抗议,更多的民众走上了街头抗议政府的暴行。就在事情越来越不可控的时候,泰王拉玛九世及时站出来稳定了局面。
1992年5月20日上午9点30分,泰国电视台播出了难得一见的场面,随即成为了全世界的焦点:泰王拉玛九世坐身穿着暗色西服,坐在一张沙发上,低声对着下面两个人进行着说教。其中一个人是当时的泰国总理苏钦达,另外一个是上街游行的抗议领袖占隆。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在拉玛九世的斡旋下选择了妥协。示威行动宣告结束,新的政府选举也得到了恢复。老牌政党民主党成为国会最大党,川·立派就任了新一任的泰国总理。
这件事原本和商人他信没有太多的关系,但就在这时,他信接到了占隆的电话,就是电视中和前总理一起匍匐在泰王面前的那位反对派领袖,此时的占隆已经成为了新一届政府的副总理。占隆希望他信可以弃商从政,加入到这一届新的民选政府,一起为了泰国的明天而努力。他信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占隆的请求,成为了这一届政府的外交部长。
他信知道,想让西那瓦家族崛起,单单有钱是不够的,更需要的是权力。而且此时整个泰国对这一届民选政府都报以众望,这是泰国时隔二十多年后第一次的民选政府,很多学者都预测这将是泰国军方淡出政治舞台的开始,泰国即将告别“政变之国”的名声,整个国家似乎在慢慢走向正轨。他信此时入住政坛,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2飞龙在天
他信就这样“出道即巅峰”的模式进入了泰国的政坛,但这一次从政经历并不算太顺利,他信仅仅做了三个月的外交部长就辞职了。原因在于川·立派是一个老好人,却不是一个好总理。
政府内部的勾心斗角和管理混乱,让初涉政坛的他信非常不满意。更加不满意的是,川·立派只是军队的一个傀儡,政府推出的政策都是向曼谷的中产阶级和军人集团倾斜,泰国农村地区依旧保持着贫穷和饥饿。
泰国很早就加入到了全球经济体系,许多西方投资家,首选的新兴投资国家就是泰国。但是经济的发展并没有让整个泰国变得繁荣,相反拉大了国家的贫富差距。繁华的首都曼谷,与北部的边陲乡村,呈现了不同世纪间的差距。曼谷的既得利益者,从来不会注意乡村农民的需求,一直以来泰国的大多数政党代表的都是城市居民的诉求。至于农村的选票,几乎都被当地的乡绅和大地主控制,贿选和买票现象在农村非常普遍,泰国的农民依旧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他信离开川·立派政府以后,就决心改变这样的局面。
或许是童年看农民捉青蛙充饥的画面感太强了,他信这位富可敌国的商人,更喜欢和穷人站在一起。在成立属于自己的泰爱泰党之后,他信并没有像其他党派一样把重点放在城市的中产阶级,而是走到了农村去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信结识了大自己两岁的“亚洲传媒大王”林明达,林明达早年间是一个记者兼编辑,以敢于评论政局著称,被誉为“百姓代言人”。与这样的笔杆子合作,很快泰国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有这样一个替穷人和农民说话的政党。
就在他信成立自己的政党不久之后,泰国迎来了这个国家最惨痛的一次打击:亚洲金融风暴。
金融大鳄索罗斯带着他的“量子基金”第一站就选择了泰国。在不到一个月之内,泰铢贬值了60%,股市崩盘,楼市跳水。泰国的经济几乎在一夜之间倒退回了二战前,很快索罗斯又转战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韩国,一个一个的亚洲经济实体都被“量子基金”逐一击溃,当时的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曾经说过,他和索罗斯不共戴天,因为他们“花了40年建立起来的经济体系,一下子就被这个有钱人给搞垮了。”
索罗斯的狂妄直到碰到了香港才算被挫败,在中国政府的支撑下,香港最终打赢了金融保卫战,亚洲金融风暴宣告结束。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泰国的民众普遍需要一个强人可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尽管川·立派也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改善泰国的经济,但这位老好人的收效却是十分甚微。两年过去了,泰国的经济并没有好转的迹象。衬托之下,成功商人出身的他信似乎更有能力带领泰国这个大公司走出困境。
2001年1月6日,新的世纪刚刚到来6天,泰国迎来了新世纪的第一场大选,他信没有太多悬念地战胜了川·立派,组建了新一任的泰国政府。他信上任的第一天,就带给这个国家不一样的面貌:第一次内阁会议上,他信送给自己的内阁成员每人一台笔记本电脑,要求以后成员们都必须用电脑进行办公,以便实时的沟通与信息传递。所以在当时,他信被一些媒体称为“CEO式的总理”。
面对经济的难题,他信确实更像一个公司的CEO。泰国的经济政策一直奉行的是自由市场经济,泰铢在国际市场上是否要买卖不由政府来主宰,而泰国本身并没有足够的外汇储备量。所以一旦碰到索罗斯的狂轰滥炸,泰国市场就这样轻易的不堪一击。
想要让泰国的经济复苏,泰国首先就需要建立更加强大的金融体系,让国内的钱可以流通起来。他信就又想起了自己的电信公司,随着电脑和互联网的兴起,世界即将进入到信息时代,全球经济面临着大洗牌。对于类似泰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如果只安心做西方的后花园,经济是一定发展不起来的。
所以他信政府开始培养泰国的特色产业,发展核心竞争力,其中就包括旅游业和广告设计业,如今在世界上非常有特色,充满创意自成一派的泰式广告业,就是在当时打下的基础。当然,泰国的电影行业也是在此时开始了振兴,随后许多年泰国的恐怖片成了很多人的童年噩梦。另外他信还重点发展制造业,在中国之前,泰国首先成为了世界工厂,吸引了西方许多的汽车和电脑厂家在泰国建厂。一度世界上三成的家用汽车与八成的移动硬盘,都是在泰国生产和组装的。
更加重要的,他信履行了当选前的承诺,他为泰国的农村也规划了蓝图。他的许多经济政策都倾向于农村,这是历任泰国政府从来没有过的举措。他信在城镇和农村推行“一村一产品”的政策,泰国政府帮助农村宣传特色的农产品,来刺激泰国农村的经济活力。泰国香米一下子战胜了印度、越南和柬埔寨的大米,成为了泰国最有名的一张名片。泰国的农产品出口也让泰国的农民开始变得富裕。
“他信经济学”非常有效果,他上台的第二年,泰国就提前还清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经济增长率恢复到了6%。在这一任期内,东南亚还经历了恐怖的印度洋海啸,他信在海啸发生当天就去了普吉岛进行视察和救援,这与其他受灾国的国家领导人迟缓的行动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他信的声望在2005年的时候达到了巅峰,甚至有农民骑着大象上街来支持他信。
也就是在这一年,他信顺利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任任期,信心满满地迎接新一届的大选。
3
他信毫无意外的赢得了大选,不仅赢,他还是大胜。
泰爱泰党获得了下议院500个席位中的375个,这是泰国历史中第一次单一政党获得超过半数的下议院席位。他信也成为泰国自从有总理之后73年内唯一的一个任满4年并且成功连任的总理。正当他信准备在第二个任期深化自己的改革,继续振兴泰国的时候,危机也悄然而至了。
正如《易经》中描述的一样,“飞龙在天”之后,随机而来的就是“亢龙有悔”。命运和他信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就在他信人生最巅峰的时刻,无数反对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
崩坏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的。首先跳出来反对他信的不是政坛的反对派,而是自己的老朋友,自己的御用记者林达明。林达明发现自从老朋友成功连任之后,很多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他信似乎不再需要和自己合作,在生意上的交集越来越少,两个人也不怎么见面了。
更重要的是,他信开始变得十分傲慢。原本他信特批林明达在泰国国家电视台开设的《每周泰国》脱口秀节目,现在也受到了严格的管制,不准讲批评他信和政府的段子。不仅是林达明,泰国的其他记者也发现随着他信的再次当选,政府对言论的控制越来越厉害,报纸媒体一旦批评了他信政府,马上就会遭到报复,自己所在的媒体就会被迫关门。
另外两件事也让很多人站出来反对他信,一个是很多人相信,西那瓦家族在他信政府获得了巨大的利润,他信存在着贪污的行为。当时恰好曼谷正在修建素旺那普国际机场,坊间就流传一句笑话:“他信贪污掉了素旺那普的每块瓷砖一半的钱”。
另外一件让很多人不满意的事情,是他信对于泰国南部分离主义的态度。
泰国的南部距离首都很远,和马来西亚接壤,有很多人信仰的不是佛教而是伊斯兰教,在宗教上和北方有所对抗。一直以来泰国政府对于这些分离主义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事情就不怎么管。但是他信上台后宣布南部的宗教组织为恐怖组织,还派出了军队去打击这些组织。这样的行为让南部更多的穆斯林选择了与政府军进行对抗,泰南的恐怖主义事件与日俱增。这让天性热爱和平的泰国人,多了一丝担忧。
但这些批评者还不是他信真正的敌人,真正的敌人此时还躲在背后,等待着后发制人,那就是泰王和军方。他信仅仅做过警察,没有军方背景,和军方的关系不深。并且他信上台以后一直想用自己的人替换军方的高层,让军队内部产生了许多怨言。
2005年,他信的侄子以泰国陆军司令身份,访问吉隆坡
至于泰王,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他信。
拉玛九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微服私访,到乡下倾听农民的诉求,替农民们解决问题,这也和泰国佛教的神圣使命有关,泰王是菩萨在人间的化身,关心穷人的行为是泰国王室的传统。在大多数时候,国王的举措并不能真正的减轻贫困,但确实在某一个时间段能减轻农民的负担,更重要的是让农民对自己感恩戴德。拉玛九世非常看重这个名声,但是他信的出现,让拉玛九世非常不舒服,按照他信自己的话说,自己成为了“穷人感情的竞争者”。
他信是一个聪明人,自然也能察觉到国王对自己的不满,他不是没想办法缓和与国王队紧张关系,他信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表达自己对国王的热爱,对其他的王室成员更是礼遇有加。王后诗丽吉,公主乌汶叻、王储哇集拉隆功对他信的印象也都非常好,甚至他信还动用了私人资金资助王储哇集拉隆功。但没想到,就是这一举措,不仅没能让拉玛九世对自己满意,反而让国王变得更加怒不可遏。
就在他信上任的那几年,拉玛九世与自己儿子哇集拉隆功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拉玛九世一直不满自己儿子的叛逆,正想用扼紧财源的方式让儿子乖乖就范,结果他信的行为让国王功亏一篑。在一次自己的生日会上,拉玛九世罕见的不再保持沉默,在这个重要场合批评他信,希望他信不要涉入王室事务。
几股力量聚在一起,终于开始了对他信的挑战。
但是首当其冲向他信发难的既不是王室,也不是军方,却是一个僧人。他在林达明的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指责他信是一个“大恶魔”,以“凶恶的权力吞噬我们的国家”, “这种凶恶残暴的权力控制在一小撮人手里, 践踏君主、宗教和国家。这是一群魔鬼集团。”
这样的言论自然无法让他信接受,他随即就把林达明和这个僧人告上了法庭。但就是这样一个在政坛上司空见惯的诽谤案,不知为何惊动了国王。国王亲自出来表态,反对他信对这二人进行诉讼,他信才不得以撤销了案子。
但是从此之后,他信就彻底和林达明撕破了脸。林达明不断在报纸上抨击他信的政策,在林达明的影响下,反对他信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报纸上有人说他信是泰国的萨达姆,是独裁者,要颠覆国王的统治。甚至杂志上出现了一张图片,他信坐在国王的王座上,窥伺着国王的王杖。
导火索在2006年1月被点燃,西那瓦集团传出消息,准备将公司部分的股份卖给新加坡的一家企业。这本是一个正常的商业交易,但由于实质控制西那瓦集团的是这个国家的总理,这一下就让林达明抓住了他信的尾巴。随着交易的细节逐渐被披露,泰国人发现这次交易中,西那瓦集团准备出售的是电信业务,而西那瓦集团掌握了几乎泰国所有的电信行业,这就等于是把国家安全的命脉交给了外国人。
更加夸张的是,林达明发现这一次转让,西那瓦家族一共获利了700多亿泰铢,但交易中缴纳的税金,却是零,没有一分钱的纳税。他信完美利用了合法避税的手段,规避了所有本应该上交给国家的税金。他信不只是知情,甚至他信还是这次交易的主导者。后来他信自己的解释是,“他只是尽了一个商人的职责。”
但这样的解释和他信的位置完全不相符,一下子泰国全国哗然。于是泰国开始掀起了大规模反对他信的政治活动。他们身穿象征泰国王室的黄色衣服,涌上曼谷的街头,这就是所谓的黄衫军。
黄衫军并不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人员构成主要是对他信不满的曼谷中产阶级,媒体人和在野党。很快黄衫军中就出现了几个领袖,首当其冲的就是和他信因爱生恨的林达明,作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媒体人,林达明自身的光环足以吸引不少人的参与,很多人都是看了他的文章而来的;第二个是曾经与他信进行过合作,如今却在野的民主党,此时的党魁已经从川·立派移交到了阿披实的手上,这位阿披实颜值颇高,眉目间颇有“小马哥”周润发的影子,后来的阿披实,靠着反对他信最终也登上了总理的位置。
如果仅仅只有林达明和阿披实,他信还算能承受的住,而第三个人则给了他信一记致命的直勾拳。这个人就是占隆,前曼谷市市长和国家副总理,他信的政治领路人,他信一直视为“恩师”的人物。
占隆就像14年前反对军政府一样站出来反对他信。恩师,好友,政敌,在那一刻似乎全世界都在反对他信。黄衫军内部几次有人上书给拉玛九世,要求国王出面干预,并指定一位新总理替换他信。拉玛九世这个时候倒显得淡定,没有明确表示出自己的态度,而是让他信自己考虑局势的变化。
此时的他信再也没有办法沉默了,因为电信交易案实在是一个污点,他选择了以进为退的策略。很快他信就宣布辞职,解散下议院,同时重新举行大选,并且邀请几个大的在野党一起商讨。
2006年4月2日,泰国新一轮的大选在宪法规定的最后一天如约举行。按照宪法,他信必须在全国所有选区获得超过五分之一的得票率,才能继续执政。但是民主党等反对党共同抵制了这次大选,根本就不参加此次选举,最终泰爱泰党尽管得票并不低,但还是有38个选区的选票率没有超过五分之一。这些地区没办法产生议员,国会和新政府也没有办法成立。
泰国的最高法院判定了此次选举无效,国王则批准了下一次大选的申请。这一回合,他信又落了一着,所幸在新一轮大选没开始之前,他信还是可以组成看守内阁,负责国家的基本运行。
他信并不担心下一次的选举,因为即使是这一次的独舞,泰爱泰党表现的也不算太差,也能看出大部分农村的选民还是支持自己的。黄衫军的精力毕竟有限,只要自己妥善解决了电信交易案,给公众一个明确的交待,下一次的选举再次当选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但就在此时,黄衫军背后的力量再也忍耐不住了,4月2日的大选成为了泰国政治局势的一个转折点。
4未必落幕
2006年9月19日,在那个炎热的周二上午,曼谷的人们能感受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些不寻常。此时的他信并不在曼谷,而是在纽约的曼哈顿准备参加联合国大会。虽然不在国内,他信却一如往常地要和看守内阁的高管们举行视频会议。
被邀请的文职官员们如约赶到,但是将军和上校却一个都没有来。这种意味深长的缺席,让这段时间里一直流传的反对总理的军事政变,渐渐从谣言变成了可能。文官们焦急地在政府办公大楼里等待,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了中午,内阁会议终于暂时告一段落,迷乱的内阁成员们甚至去询问新闻记者,想从记者口中了解国王和军队的动向。
远在纽约的他信同样是惴惴不安,曼谷一定是出事了,但究竟军方想要做什么,他信是没底的。
他能做的,就是申请自己在联合国大会上的演讲可以提前进行,这样自己就可以早一些返回泰国。非常讽刺的是,他原本在联合国大会上演讲的主题,是讲述这几年泰国的民主经验。直到几年后,他信才知道,就在自己召开内阁会议的同时,泰国王室枢密院的大臣素拉育同样也在王宫里和国王召开着一场会议。
素拉育是泰国政坛一位非同寻常之辈,被认为是泰国军方实质上的领袖,他身上同样还有一个标签,那就是他同样特别讨厌他信。他信对于军队的控制,对素拉育来说就是在侵犯国王的权力。曾经有一次,素拉育在军事学院对着学员们演讲时做过这样一个比喻:“如果泰国的军事机构是一匹马,马没有必要听他的驯马师。”
到了下午,紧张的情绪变得更加凝重。
谣言已经是四处乱飞,甚至有几位内阁成员把办公室比较敏感的文件塞入公文包,匆匆地冲向机场,准备离开首都避避风头。这个时候的电视频道纷纷中断了常规的节目,开始播放歌颂国王的音乐和其他爱国音乐,很显然电视台已经被军队占领了。他信以颤抖的声音给曼谷打了一个电话,命令自己下属的一家电视台准备电视直播,他要宣布发出紧急情况命令,并且要宣布罢免泰国皇家部队司令官颂提,国家进入戒严状态。
但这样鞭长莫及的举动显然比不上军队的速度,毕竟泰国军队别的不熟悉,军事政变可是特别轻车熟路。就在他信宣布开除颂提的直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信号插座突然就被拔掉了,随即电视频道同样变成了爱国歌曲。当电视终于不再播放歌曲的时候,颂提出现在了泰国所有电视的频道,他宣布解除了他信总理的职务,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与此同时,他信政府里的大多数官员,都被囚禁在了指定的地方。似乎是因为担心他信势力的抵抗,到了晚上八点,见惯了政变的曼谷市民,也第一次见到了坦克开进了城市的大街,驱赶着人群赶紧回家。
到了午夜,所有泰国本土的记者都被命令临时隔离,外国记者尽管还可以进行采访,但传送新闻的信号已经被屏蔽。此时电视和电台中又播发了一条消息:军方正式宣布泰国1997年宪法废除,国家进入战时法律状态。
时间来到了曼谷时间凌晨1点30分,联合国大会宣布他信的演讲安排已经取消,对于他信将要怎样回国的猜测,民众间众说纷纭。就在早些时候,他信在纽约宣布了辞职。后来他信回忆起这一幕时,非常哀怨地说了一句:“我在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时还是泰国总理,但我离开时就失业了。”
他信知道,此时回到泰国于事无补,更有可能直接被颂提成立的临时政府直接逮捕。他信的预感没有错,很快就传出国家法院要拘捕他信的消息。他信没办法回国,但也没办法一直留在纽约,他信在当总理之前,曾经在英国伦敦买下过一栋别墅,此时就派上了用场。他信权衡利弊之后,从纽约转机去了伦敦,开始了延续到今天的流亡生涯。
规则一旦被打破,想要恢复平静,就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信虽然走了,但是他信的影响力依旧存在。往后每一次的泰国总理选举,完全就是他信的代言人和反对他信阵容的斗争。他信一派几乎赢得了每一次的选举,连他信的小妹妹英拉也当过泰国的总理。
支持他信的红衫军和反对他信的黄衫军,更是无数次走上街头进行斗争。泰国军方这一次鲁莽的政变,最终的结果是让泰国的政坛完全没有了弹性,任何事情都无法通过协商解决,而是只能依靠暴力和政变。
不管政坛如何斗争,对于他信本人来说,自己的时代还是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他信又恢复了自己商人的身份,尽管泰国政府后来冻结了他信大部分的资产,但他信依旧十分富有。
他信曾经在2008年自己一派当权的时候短暂的回国,但很快他信又一次离开了自己的国家,继续自己的流浪生活。后来他信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他曾经展示过自己80多本护照。从政变开始之后,他去了伦敦、新加坡、迪拜、北京......被迫辞职的他信一点也没闲着,被祖国通缉的他放弃了泰国的国籍,变成了塞尔维亚的公民。
他当过柬埔寨王国的经济顾问,来过中国潮州丰顺县塔下村寻根问祖,还买下了曼城俱乐部当了一回俱乐部老板,上演了文章开头的一幕。离开政坛的他信并没有失去自己的风采,在商业这个他更擅长的领域,他依然游刃有余。相反,失去了他信的泰国政坛,并没有像预期的一样恢复平静,虽然他信不在泰国,但似乎处处都有他信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特别是军政府又一次的夺权,很多曾经反对他信的民众,也逐渐忘却了关于他的争议,开始怀念起他信时代的美好。
如何评价他信呢?他以一己之力带领泰国走出泥潭,也确确实实把国家的资源卖给了外国;他对农民友好,但对记者却是非常的粗暴;他自认为爱国,但最终被自己的祖国所抛弃。
或许对于他信,我们实在没办法简单粗暴地用好或者坏去评价。他信是否有朝一日还能踏上泰国的土地呢?谁也不知道,只不过对于这位已经71岁的老人来说,似乎自己传奇的一生还没有走到终点,他信依然存在着绝地反击的机会。
传奇依然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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