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开庭回来，桌子上摆着一份作文试卷，批语“文不对题”，一旁赫然巨大的鸭蛋。我摆摆手：孩子还小么，宽容一些，慢慢来。
晚上，孩子早早上床把头蒙进被子一直不肯出来，我们才意识到严重。老师出的题目是：请想一想有什么人或事情让你感动，写下来。孩子写了一篇：妈妈答应带我周末去万象城玩，结果这家游戏厅周四就关门了，所以妈妈周三下午请了半天的假，带我去玩。我好感动，希望每一个小朋友都有我这样的妈妈。老师给了这篇作文零分。
孩子母亲在Q上和老师交流了一下，老师没有对零分作文做任何评价，只是告诉家长，这孩子就是这么可爱。无奈的母亲劝了被子里的人很久很久。
我理解孩子，也理解老师。在中国，工艺品和产品不同，工艺品会让人记忆，但产品相反，当产品众多时，生产者只能把产品当成流水线的最终环节，并不会记得某一个产品。老师改作文，和审判员关起门一天写七八个判决书一样，十天消化完这一期库存一样，他并不会记得具体内容。问题是，这个耻辱的分数，孩子不巧遇上了，好比荒谬的错判，会让人记住一辈子。 阅历增长，留存有故事，愿意和孩子分享，希望能有助于心灵成长。
很久以前，大概将近四十年前，有一个孩子第一次走进校门。有一个中年妇女数学老师，姓周，嘴角上有一颗据说是媒婆痣，笑起来特别慈祥和好看。入学第一次测验，孩子第一个早早举手交卷，周老师微笑走过来：这么快写完了，老师现在就帮你改卷子。看看。。。全对了。。。第二页，嗯，还有第二页怎么没写？你看第一页全对了，说明是会写的，只是粗心了是不是？这样吧，周老师这次给你98分吧，你把第二页补完好不好？这是第一次考试，这句暖心宽容的话，让孩子记了四十年。
周老师没有交满一个学期就调走了，再也找不到，换了另一个很老的继任老太。这样过了几年，有一次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混合过错、互有小伤。继任的老师把他们两拉到一旁角落，盯着孩子，指着另一个，货真价实的说了同样值得玩味几十年的话：你看他，这么靓仔，你打伤他了赔得起吗？孩子听了这话，比被斗殴打输还要难受，恨不得紧握双拳告诉老师：你认为他靓仔，我妈妈同样认为我是最靓仔的。
几年后，孩子成为少年，走进一所袖珍中学，他的语文老师高鼻深眼，像美丽的波斯女郎。有一次，波斯美女在课堂不经意的表扬并朗读了少年的一篇作文：我的学校。文中有一段“我的母校教学大楼高耸入云”，全班都笑场了，波斯美女说：这里的比喻是有点夸张了，但是，这篇小短文非常真挚，很有感情。这篇作文是最好的。波斯美女姓廖，少年一直记着你当时的目光，谢谢廖老师。
再年长一些，到了青年，到了重点高中，青年有了明显强于普通版的叛逆，你可以理解是少年维特的烦恼，也可以理解是挑衅公权力的雏形，这股与生俱来的血性未成气候时，会被讥笑，甚至差点被开除；但从不气馁，至今不后悔。青年的班主任曾经在班上当众说过一段话：你们啊，必须要做题海。有同学说，D同学不是懒洋洋不做题海照样第一名，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做题海？你们是什么脑袋？D同学是什么脑袋？全班六十个脑袋，只有一个这样的，你们能比吗？---------这话，直到现在亦无法苟同，把不满二十岁的人划为三六九等，失去了人生而平等的最起码的自尊，这是此后余生就自认愿赌服输的事儿？况且，您的责任不就是负责把其他五十九个脑袋培养成D同学这样不用做题海照样拿高分的超级大脑？
从孩子到青年的这个人，是我。而现在同样困惑的，是我的孩子。
并不是因为存在有师承伦理就不能评价教育真谛；也不是因为评价教育真谛而自然延伸理解为不尊重师长。我一直在想，无论是为人师表亦或是为人父母，教育的真谛是什么？是技还是心？如果只是为了进入社会谋生的文凭或者一技之长，我想大可不必，谋生，没有辣么艰辛；相反，读书是一个人人生中最漫长而美好的时段，与分数或者升学率捆绑在一起注定是可悲的；在走出校门回望的一刻，学子应该为自己有理由说服自己的饱满人格而满意，还是因手里拿着一张学位证书而自豪？或有人说：穷文富武，没有一技之长何以立足于社会，完美人格岂非空中楼阁？我的理解是：请相信上帝创造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赞美的精品，他们有无限潜力可以挖掘，只是自己能否说服自己平心静气的去接受一份技能，用马晓春的话说：你是否放下。举一个例子：一个成人，可能花毕生的精力无法通过英语六级，但，一个婴儿，能无师自通掌握任一门语言；为什么有伤仲永，仲永何伤之有？之所以从神童到泯然众人矣，实际诠释了人生识字糊涂始，教育实在是令一个人入迷。当然，佛陀说八地菩萨可以入阴不迷，但，这说的是慧根不浅者，既然存在师道，必然有存在的理由，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指点迷津责无旁贷，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坠入迷糊永无脱离循环之日，更不是以录取率说明教育的成败得失。
虽然阿里巴巴很猥琐，但欣赏马云老师一句话：枪毙一个人很容易的，把一个人关进监狱里很容易，把一个人废了太容易，但是把一个人变成不一样，这是多么的难。老师的职责就是把一个人变成好、变成不一样、变成正能量，这是老师最大的职责。
今天也有年轻人叫我一声老师或者师傅，我想说两句。第一句对成年人说：拿着法槌的人未必是法官，拿着手术刀的人未必是医生，同样，拿着教鞭的人未必是老师，你得对得起自己的心；第二句借用马云老师的话对未成年人说的：男人的长相往往和才华是成反比的，好比严伟强同学掷地有声地说过，作为男人，我可以站着矮你一截，但我躺下来绝不比你矮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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