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女儿参加的中文口才表演班有一个挺有意义的诗歌朗诵，“我有祖国，我有母语”。其中的一些诗句对许多华人第一代移民而言，会深觉触动，比如“我的母语是浓的化不开的乡愁啊”，比如“我的母语是丁香凝结的雨巷”。让笔者埋在内心深处的乡愁再次掀起涟漪，无比怀念那种含蓄、朦胧的，有着犹如中国水墨画一般美丽的雨巷之美，空气中还弥漫着淡雅的花香。
但对从小生长在温哥华的女儿来讲，这首诗却显得很尴尬。首先不懂“祖国”和“母语”这两个中文词汇什么意思，于是向她以英文解释字意，女儿明白后立即阐述立场：我的祖国是加拿大，我的母语是英语。我无语应对，因为这是很明显的事实，她对中国没有乡愁，只有在国内短期居住时，才会产生想念温哥华的乡愁。作为她的妈妈，看到母女之间没有关于母语及乡愁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能不说很有失落、遗憾感。但这不怪女儿，怪只怪我们把她带到了温哥华，把她“卖”给了加拿大。
如何理解“祖国”，对于华人第一代移民来讲，也是很尴尬的。你若从小生活在国内，祖国早已有她特定的含义，但是你如今已移民至加拿大长期居住，有的已经入籍，有的尚未入籍。如果仅从国籍来讲，我们很好判断自己属于哪国人，但在心理上却是割裂的。尤其是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你加入一个新的，就要离开原来那个熟悉的旧的。
祖国在词典中被解释为，她是祖先开辟的生存之地。华人第一代移民之所以感到内心割裂，是因为我们离开了上帝世世代代许给华人的土地，来到另一片异乡。这片异乡不是华人祖先开辟的，我们需要重新在此打天下，让她接受我们，也逐渐让我们接受她。但真正身心归属新家很不容易，对故土的厚爱让我们在很多时候更加割裂，这种割裂也许后代不会再有，因为他们土生土长的土地就在这片相对于父辈而言的异乡。
祖国，到底对华人第一代移民意味什么？每当看到加拿大国旗以及中国国旗升旗时，心里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到底哪个能更多引起你内心的共鸣，就决定了你心的归属。其实许多华人不好意思也没资格谈爱中国，人家会问，“你那么爱国，你还赖在国外做什么？”所以有人说，海外的所谓热爱中国人士，均逃不了虚伪之嫌。
另一方面，你一边谈着爱中国，一边又享受着加拿大的各种好处及福利，在一些人眼里，是不是也是一种虚伪，特别是如果你已经加入加拿大国籍，还宣誓效忠她。华人移民很难找到自己的态度及立场，偏向中国，得到一些人点赞“不忘本”，但又会同时迎来另一些人的骂声，华人骂你虚伪，加拿大当地人骂你对加拿大不忠心；偏向加拿大，会被骂“忘本”，不知道自己根基在哪儿。
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地，每当中国和加拿大产生两国间纠纷的时候，变得更加严重。你站在哪个立场？你支持哪方？比如近期中国外长王毅在加拿大批评加国记者引发的后续争论事件。普通老百姓华人移民说说支持谁、反对谁，倒关系不太大，但若是知名华人，你无论公开宣布支持哪一方，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典型例子是：加拿大安大略省公民、移民与国际贸易厅厅长陈国治（Michael Chan）前不久表示，应该从民生的角度去看人权问题，“人权涵义很广，但生存权和保障民生，是人权重要的一环”。此种说法受一些华人支持，也是中国政府愿意看到的，但加拿大部分主流媒体和政客却纷纷对其质疑。加拿大前联邦移民部长甚至称陈国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非正式大使”，直逼得陈国治发表声明，重申对加拿大的效忠。
最新消息是，安省省长韦恩宣布内阁重新洗牌，华裔省议员陈国治不再担任公民移民厅长，只任国际贸易厅长。这难道与他偏向中国的言论有关？陈国治出生在香港，18岁的时候移居加拿大，不知道这位华人移民政治人物的遭遇，是否会更让华人在两国争执面前，左右为难，不知采取什么立场？
再说说中文，这个母语，在未移民海外之前，对我而言，似乎没有那么重大的意义，到处都在说在用，反而不知珍惜。国内家长都在愁孩子学不好英文，很少愁他们学不好中文，而加拿大的许多华人家长，尤其是华人第一代移民家长，恰恰相反，深感让在海外土生土长的子女学好中文，实属不易。
在中文学校曾看到一位华人妈妈风风火火来报名，抱怨孩子非常不爱学中文，本来在上小学之前，在家里给她读中文故事书、认简单中文字，都是很乐意的，但是自从上学后，语言环境变成英文，周围同学都在讲英文，孩子即使是与华人小朋友玩，也不讲中文了。家长为让她接着学中文，与其产生很大冲突。这种现象在海外简直太常见，华人移民后代不爱说中文，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全说英语。因为，英语才是他们的母语，说起来更舒服，就象中文是华人第一代移民的母语一样，用起来更习惯。
让海外土生子女爱上学习中文，比在国内让孩子爱学英文更难，相比较，国内鼓励学英文的大环境更好。但让华人第一代移民割舍下对中文的感情，就象割舍对故土的感情一样，绝不可能，于是就演变成家长积极促进土生子女学中文，孩子多数消极应对的现状。如何解决？只能循序渐近，以各种趣味活动引诱、以朋友共同学习带动，并加上定期去中国旅行探亲，深化土生子女对中国及其传统文化的理解与接受。
值得欣喜的是，通过对本文开头提到的“我有祖国，我有母语”一诗的学习，女儿不再问我“丝绸古道”是什么，“黄河”在哪里，通过到中国旅行，她了解“长城”、“圆明园”的历史故事，通过过各种中华传统节日，她渐渐知晓华人的传统习俗。我不想再经历有一次带孩子去温哥华美术馆看故宫展的那种尴尬，一名西人工作人员介绍展览，问她和华人小朋友知道“The Forbidden City”紫禁城么？她俩一脸困惑表示不知道，令工作人员吃惊。
许多非华人现在都在认真学习中文、通晓中华传统文化及历史，而作为华人的后代，她们却一问三不知，这着实让华人家长感到无地自容。也许华人第一代移民无法改变土生子女认为祖国是加拿大、母语是英语的观念，但也要让他们逐渐懂得珍惜流在他们身上的华人血液，懂得华人的根在哪里，虽然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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