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以为就算离开家, 也能什么都自己搞定。 一直不是个恋家的人, 直到出了国,才发现, 再独立的人, 都有心中最柔软 不愿被人触碰的地方。
事情还是要从我出国的第一年开始说起。
2013年冬天, 是离开家的第一个春节。 我是学校的春季生, 到美国也不过几星期。 恰逢新学期的第一个考试, 忙得晕头转向, 考完试后 走出教学楼才发现竟已是除夕。
一段时间的三餐不规律与三班颠倒, 我头晕恶心胃绞痛。 去了医院,医生的建议是做胃镜。 我说:“好,那现在就做。” 因为我一秒都忍不了这种身体上的折磨。 我以为我很坚强,不就是做个胃镜吗。
医生说,“明天来吧,带个朋友陪你一起。” 我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但心里的潜台词却是,带谁? 这人生地不熟的。 怎料,医生却说, “不行,胃镜需要打麻醉, 医院规定必须有人陪同。”
我看着医生,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握着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前一秒妈妈发来的微信: “宝贝啊,过年了。 你在美国怎么样呢?一切都好吗?”
“特别好,我们这里下雪了, 教授和同学都特别好,住的也舒服, 不用担心,哈哈哈哈哈!” 我以为我很坚强。
医生走了, 我的眼眶却一直泛红,眼泪开始打转。 妈妈的信息又来了 “那我们就放心了!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冻着了。” 我当时就崩溃了,不争气地掉眼泪。
那天我在急症室门口哭了好久, 久到我都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回的宿舍。 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 但在那一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回家”。
2014年,是第二个没有家人的春节, 我掐着点爬起床看延迟的春晚。 天蒙蒙亮, 白人室友还在酣睡。 我去宿舍的公用厨房泡了一碗泡面, 加了华人超市买的王中王。 没满21岁的我偷偷开了一瓶青岛啤酒。
对比去年,这样的春晚我满足了很多。 为了不吵醒室友,我套上耳机。 看到好笑的地方,一个人扑哧扑哧傻笑。 一首《时间都去哪了》, 眼泪再也憋不住。 “时间都去哪了,还没好好看你眼睛就花了,” 唱进了多少留学生的心。
主持人们倒数着春节的到来, 我也回着手机里的拜年微信。 中午有一节写作课,当堂写作不能翘。 整理好书包,掐着时间, 想多看一会儿在国内最不屑一顾的春晚。 但还是得出发去上课了, 没等到唱完《难忘今宵》。
外面艳阳高照, 天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今天,在这里, 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星期四。
你知道过年了, 可是, 和你擦肩而过的人,便利店里的人, 巴士上的人,教室里的人, 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天是春节。
2015年,早就知道这又会是一个不能在家过的年。 来美国这些年,朋友也变多了。 今年和几个好友约好一起包饺子,看春晚。 大华超市买了火锅底料,一桌子的菜。 结束了当天学校CSSA的活动,提着食材 飞奔去朋友的house,看录播的春晚。
都说,看的不是春晚,是情怀。 大家有说有笑,一起过春节,似乎终于有了“年味”。 那一年,刘德华唱了一首《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拍一拍肩上沾染的尘土, 再累也一样坚持的脚步回家真幸福”。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再没人说话。
结束晚上的聚会,有说有笑的拜年道别。 回到自己的宿舍 打开门,一床,一书桌。
明白了什么叫做空气中都透出了寂寞。 在中国,没有看春晚,年夜也是一样过; 在美国,看完了春晚,年夜也只有“这一天”。
2017年,毕业后移居到了纽约。 曼哈顿是除了中国以外, 华人密度最高的地方。 公寓的西裔doorman 都能用醉人的口音和我道一声“新年好”。 那天公司加班, 春节对我来说就是又一个工作日。 下班挤上地铁准备去中国城买烧腊。 中国城Canal Street那站有人在唱《我的中国心》
打开朋友圈,已被春晚纽约华人拜年的公益片刷屏。 妈妈发微信给我: “我刚看春晚,看到纽约啦。 你是不是就住在河边那里呀?” “我和你爸看到纽约都激动死了!”
晚上,和朋友们去了法拉盛, 说是大过年的喝几杯。 喝着喝着就都哭了, 朋友说的那句话我现在还记得。 “第一次觉得饮料是苦的, 第一次觉得酒才是甜的。 年从我们身上辗了过去,我们过不过,都过去了 是谁TM发明了出国这么寂寞的事儿”。
记得小时候的我们,在国内,刚放寒假, 就开始对着挂历,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心里默默念叨着, “春节怎么还不到呀。”
对于过年的期盼不是没有道理的。 厚实的红包,是一年份的零花钱担当;
有吃不够的软糖、硬糖、酥糖、脆糖、虾糖, 香瓜子、白瓜子、开心果、 榛子、松子、杏仁、花生, 还有吃到撑的葡萄干、香蕉片、 地瓜干、苹果干、以及冰糖葫芦。 总之就是茶几上满满当当全是吃的。
还有一年难得一次被允许的熬夜; 拆开爸爸妈妈准备的礼物包裹时的兴奋; 院子里、大街上放飞的各式各样的绚烂烟花; 年夜饭桌上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
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白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
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到了年三十儿。 一大早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爹娘去超市, 做最后的扫荡工作。 超市的bgm喜庆得让人误以为到了春晚现场。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不知道为啥, 一听到这些“春节序曲”, 心情的雀跃指数就会呈指数上升。
趁着妈妈不注意, 再偷偷往购物车里放一包旺旺仙贝, 嗯,还有薯条虾片,也是过年必备。 平时没吃够的零食, 过年期间要一次性补回来! 长胖?我们没在怕的。
回到家,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大扫除、贴春联。 还积极性很高地帮妈妈一起和面、擀饺子皮, 虽然做不到中间厚、两边薄, 饺子皮往往还被擀成了正方形。
春晚当然是除夕夜不可或缺的陪伴。
虽然春晚已经从原来的 “一年流行语的创造者”, 变成了如今的 “一年流行语的总结”; 虽然大家的乐趣已经从看春晚本身, 转变成了微博吐槽; 虽然我们越发只是把春晚当成背景音, 不再像小时候那样, 虔诚地坐在电视机前, 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节目, 提前查好节目单, 规划好可以去厕所的时间。
但春晚是我们过年的共同记忆, 说不清哪里好, 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原来是赵丽蓉、赵本山, 然后是郭德纲,再后来是沈腾, 他们的节目演完了, 也就意味着我们要开始准备出门放鞭炮了。
男孩子们成群结队地 放摔炮、大地红、串天猴、二踢脚; 女孩子胆小,远远地看着,用手捂住耳朵, 看得心里痒痒的,点燃一把呲花。 夜幕中的一束束火光闪耀, 是对新春最美好的祝福。
而现在,身在国外, 春节陪伴我的, 不是家人热闹的聊天打趣, 不是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 不是窸窸窣窣的麻将洗牌; 我有的, 是这周末就要due的assignment, 是下周要考的midterm, 是对家人更浓郁的想念。
除夕夜表妹去我家玩, 给我传了一张大家族的合照。 照片里,家人都笑得开心, 可那里面却没有我。
我以为,在国外这么久, 我的心早已修炼成了金刚石。 没想到,年三十儿的一通越洋视频电话, 就足以戳中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小时候哭着哭着就笑了, 长大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害怕过春节, 其实只是不想让习惯了坚强的自己, 在面对爸爸妈妈的时候, 被一瞬间打回原形—— 不管在外人眼中我们是多能干坚强的大人, 在爸爸妈妈面前, 我们永远是那个让他们难以放下心的孩子。
因为家,从来不需要我们长大呀。
春节快乐,所有身在异国他乡, 正在学习长大的孩子们。
来源:北美留学生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