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明的本质异同
文:林炎平
第二节 狼图腾
中国的“龙图腾”正方兴未艾,又来了一个“狼图腾”。虽然这个“狼图腾”还没有像“龙图腾”那样危害深远,但是其所代表的一种心态却值得关注。
“狼图腾”的倡导者觉得“龙图腾”崇拜和实践还不够凶恶,把中国的所有问题都归结于狼性不够。于是把狼性作为中国社会的良药,把狼的性格和行为大加赞美,并崇其为“图腾”。然而,龙不行,狼就行吗?从“龙图腾”走向“狼图腾”,只是从“没有出息”走向“更没有出息”而已。
向狼看齐——争相凶恶
其实,这个“狼图腾”很难说是其倡导者的创意,而实际上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格在近代难以阻止的流露。类似其观点在中国民间早就不新鲜,许多中国人都说自己“太善良”、“太诚信”,把困难和问题都归因于他们自己不够坏和不够狠。
现代中国普遍并且严重缺乏善良和诚信,但居然大多数还觉得自己“太善良”、“太诚信”,简直匪夷所思。当一个社会在道德崩溃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人人都争先恐后逃离道德和责任,把善良和诚信看作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而对于丑恶和舞弊却如蝇逐臭。当他们说自己“太善良”和“太诚信”时,就应该理解成他要为自己干更坏的事情造舆论了。“狼图腾”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于是,素质越低就越觉得自己干的事情还不够坏、不够狠。正因如此,《狼图腾》的作者和一些人开始公开推崇狼的性格,按照他们的看法,中国人的狼性还不够,还需要更加地狠,更加地狼性。
在这些人看来,世界上只有吃别人和被别人吃两个选择。如果你不吃掉别人,就是被别人吃掉,别无选择。在他们看来,双赢是瞎话,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双赢,只有你死我活。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我活了就不能让你活,而你活了我也活不成。
至于社会的和谐和人们的和睦相处,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可能。一个人在网上说他的一生的最大愿望就是“不被人‘鸟’,但是可以‘鸟’别人”。这是现代国人很普遍的想法——“不被人抢,但是可以抢别人。”“不被人欺负,但是可以欺负别人。”
“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对狼的厚爱,大概是从多年的物质和精神压抑后突然的欲望释放和爆发后对于权势和利益的向往。那些过去曾经属于“真龙天子”的一切,现在似乎都在觊觎攫取之列,不管是巧取豪夺还是坑蒙拐骗。既然龙的时代他们没有成功,那么狼也许可以让他们弥补过去的遗憾。
这样的心理是极其病态的。国人所表现出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隔岸观火、趋炎附势,都是这种内心缺陷的外部症状。在今天的中国,太多的富人,为富不仁;太多的穷人,穷凶极恶。国人的狼性不是不够,而是实在太严重了。那些提倡狼性的人也许不理解,所谓狼性就是穷凶极恶和奴颜婢膝的结合,是贪婪和愚蠢的共存。
告诉你真实的狼性
我在太行山的经历难说与狼共舞,但也算得上与狼共存了。那样一个荒唐的年代给很多人留下来不堪回首,但是却难以忘却的经历。对我来说,其中就包括见识狼的行为和性格,也许足以给狼画一幅肖像。
太行山村子的墙上,常有用石灰画的很大的白色圆圈。我刚到太行山时不知其用处,后来听老乡说,是驱狼用的。如果没有这些白色圆圈,狼就会壮着胆进村,吃猪,吃羊,吃鸡,当然也会吃人,特别是小孩子。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大白圆圈却有效地制止了狼的入侵。
狼到了深夜才会接近村子,此时,那巨大的白色圆圈就出现在它的视野中。狼对此很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狼智力的不高不低和性格的乖戾多疑决定了它将踌躇不前。于是狼就停在村子边缘外一定距离的地方仔细琢磨这些圆圈。它有时会走近一些,看看这些圆圈是否会对它有什么反应,但不超过它认为的安全距离;一会儿又会突然逃得远一些,恐怕这不可思议的圆圈会突然降祸于它。
这样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来回折腾,但是狼的智力和性格决定了它既无法搞明白圆圈的危害,也不能鼓起勇气前进。到了拂晓,精疲力竭的狼只好悻悻地离开,到了远处不甘心地嚎上几声,这一夜就算结束了。如果还不甘心,它还会再来,但结果并无二致。这些白色的大圆圈始终让狼困惑和胆寒。
在我们的村子方圆几十里少有成群的狼,对于单个的狼,小伙子通常不必太过虑。当一个人行走在山路上,肩膀上扛着劂头,这时就是个把狼来了也只会远远看着你而不敢贸然进犯。当时我一个人走夜路也不会怕狼。但是如果狼看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妇女,特别是怀抱婴儿的妇女,它就会进犯。畏强欺弱,是狼的本性。
狼性狡诈,这是它的又一个特征。老乡告诉我,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东西搭在你的肩膀上,你千万不能回头。因为那极可能不是你的熟人,而是狼。而你一回头,你的脖子就完了。后来晚上走路,就总想着这倒霉的可能性。
和狼的交道还远远没有打完。我们注定还要睡到野外去和狼近距离接触。
太行山上土地非常贫瘠,为了让庄稼长得好一些,就需要施肥。但是山上的地很多离村子很远,因此把村子里的人畜粪用肩膀挑到每块地里是办不到的,而且这些肥料也根本不够。那些比较远的地,只能采取“羊卧地”的方式来施肥。所谓“羊卧地”,就是到了晚上让羊在指定的地块里过夜,这样一个晚上羊群的粪便就给这块地施肥了。为此,从春天羊群离开村子后就不再回村,直到深秋再回村圈养。春夏秋三个季节,不管风吹雨打,整个羊群都是在山野里度过的。
狼是羊群最大的敌人。狼到村子里来偷吃东西困难重重,那些大白圆圈就够狼受的了,再加上村子里的狗,进村的风险实在太大。于是,夜间偷吃在野外卧地的羊就成了狼的首选。
狼偷吃羊的办法很狡猾,或者按照那些“狼图腾”的崇拜者的说法,很“智慧”。在夜幕掩护下狼接近熟睡的羊群,然后悄悄混入其中,挑中一只不大不小的羊,咬住羊的脖子,这样羊就喊不出声音了。但狼这时绝不会把羊咬死,因为死羊是个很大的负担,狼拖不动。狼要在羊没有死的时候利用羊,这时,狼会咬着羊的脖子让羊和它一起跑,由于羊被狼咬住了脖子,为了避免更加疼痛,羊就不得不跟着狼跑,狼跑多快,羊就会跑多快,看起来就像是狼和羊在并肩跑,狼歪着脑袋,还用自己的尾巴赶羊。那情景,真的不得不佩服狼的聪明和狡诈。
跑到了狼认为安全的地方,狼就立即把羊咬死,先喝羊的血,然后吃内脏,最后才吃羊的肉。一只狼是吃不完一只羊的。有时我们会找到没有内脏的死羊,那是狼把认为最好吃的内脏吃了,留下了其他部分,也有时会看到几乎没肉的羊皮和骨架。那就是几只后来者把肉也吃干净了。
羊倌通常有4到7人,根据羊群的大小而定。其中一个人是“下夜的”,他白天不放羊,到了晚上,所有羊倌都回村子睡觉去了,他才出动。他整个晚上都不能合眼,一般坐在羊群(通常是不规则的椭圆形)的短轴边缘。但是仅他一个人不够,他的“同盟军”是大约7至10条牧羊狗和另外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位置在椭圆长轴的两端。他们不是羊倌,而且白天要干正常的农活,只是那天晚上轮到他们去协助看羊。这样的“美差”通常10天半个月就会轮到一次。也就是说,每过十来天,我就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我们的任务就是和狗一起保护羊群。
由于我们白天干的活非常苦重,晚上肯定倒头沉睡。如果狼来了,那么“下夜的”就会大声吆喝,把那几条狗和我们折腾起来打狼。要是真的碰到几十头的群狼,那么连羊带我们都完蛋了。好在那年头狼也不是很多了,最多也只可能碰到几只狼一起的时候。由于有这么多的狗,我们应该可以打赢,但心里还是害怕。
要是我们运气好的话,或者说狼的运气不好的话,被咬死的羊整只都从狼的口中抢了下来。我们就能指望有肉吃,但是谁都不能说,因为那必须有羊被狼偷吃了,或者在山上摔死了,我们才有得吃。我们那时想肉也想疯了,不管生产队的羊是否让狼偷吃了,只要还可以吃到狼吃剩下那一点点,就庆幸了。
如果羊不被狼吃掉,最后也都是以极低的价格“卖”到县里去“支援世界革命”了,谁也吃不到。因此有的时候不免内疚自己和狼是一伙的,都垂涎于村子里的羊。当县里把我们辛辛苦苦养的羊“夺走”,我们更有理由觉得他们和狼是一伙的。
记得第一次轮到我去看羊,先到羊工灶吃了晚饭。这是晚上看羊的优待。那个时候,平时吃不到细粮(即小麦粉做的面条或者馒头),更不要说肉了。但是看羊那天的晚餐肯定是细粮,而且管饱。如果运气好,还可以见到一点肉。这肉当然不是买来的,而是头一天有羊让狼吃了一半,从狼嘴里抢回来的那部分。
吃完了晚饭就上路,通常那时已经天半黑了,需要“羊卧地”的地块都很远,到了那里,天早就全黑了。我和另外一小伙子到了目的地,就被安排在羊群的两端。我这头一边是羊,一边是梯田的边缘,心里直嘀咕:要是狼来了,先吃我,怎么办?我把身上背来的破毯子铺在地上琢磨着这个危险到底有多大,最后把外衣脱下来缠在脖子上,身子和脑袋都钻进毯子里。
我估计狼先吃我的可能性不很大:首先,对狼来说,羊肯定比我好吃,其实鬼才知道这个逻辑是否成立;其次,即便狼来了,我并不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因为我在毯子里;进而,即便被发现了,也不至于一口就被咬死,因为我脖子上还缠着衣服。
至于把衣服缠在脖子上的做法,是从狗那里学来的。它们的脖子上都有一个旧手推车轮胎做的环,上面还有钉子。环是两层的,钉子的屁股夹在中间,尖头向外。这样,狼肯定没法咬狗的脖子了。这个设计确实高超,于是我自制的脖套也使得我安心了不少。
下夜的告诉我们,“如果听到响动,就立即大声呼叫。关键是把狗叫起来,把狼吓住。”这点勇敢当然是有的,但别指望我们听见响动,那是你下夜的事儿。“如果羊已经被狼拐走,那么就要去追。”反正和狗一起去追,这也没有问题。尽管追回来的基本上是死羊,但是肉还在,回去总比完全失踪要好交帐。如果追到了死羊,扛回村去还俨如凯旋,特别是看到那些想吃羊肉的人垂涎三尺的样子。
很幸运,在我看羊的那些晚上,只有个别时候起来打狼,我睡眼惺忪拿着手电筒乱晃,反正也看不清狼到底在哪,下夜的指哪咱就打哪。羊倒是没丢,但是觉没有睡好。回想起当年的打狼,我不禁怀疑那些“狼图腾”的崇拜者是否希望他看羊的时候狼来偷羊?他在等狼来了咬死羊让他吃?还是让狼吃了羊,好有劲再来光顾?还是希望狼把他也一锅端了?反正,按照“狼图腾”的倡导者所表达的感情,他们绝不会打狼,他们应该是和狼一伙的。
到了秋后,羊也肥了,县政府要来收购了。村里的老乡尽可能偷偷私下卖一些,多得一点钱。这时的县政府比狼还凶,如果我们私下卖了,就是“资本主义”,那可是弥天大罪。那时我们就会觉得县政府比狼还凶狠。“苛政猛于虎”,当然也猛于狼,古人一点也不错。那时我们就会把狼作为理由向县政府解释为什么本村上缴的羊不能再多了:首先是“狼”,啊不,是政策,不许咱多养,否则以破坏“以粮为纲”和“农业学大寨”论处;其次,是狼,这回是狼,把一些羊吃了。那时,我们真切地感到,那个县政府和狼绝对是一伙的,穷凶极恶,不具同情心。
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时代,也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时代。山间的狼远没有人间的狼可恶,后者不仅具备前者的所有的凶残狡诈、而且奴颜婢膝、骄横跋扈、俯首帖耳、落井下石、山呼万岁。这些截然不同的行为,统一成一种性格,这就是狼性。对弱势者的骄横跋扈和对强权者的俯首帖耳,构成了狼的“辩证统一”。这应该是“狼图腾”崇拜者们的主要崇拜理由。
许多国人是喝“狼奶”长大的。那是个仇恨满腔的时代,唯恐仇恨不满人间;那也是一个俯首帖耳的年代,无条件的服从成为道德准则。如此双管齐下,迫使和误导不少人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狼性:由于丧失了独立人格的穷凶极恶和苟延残喘。那个时代,人们充满激情地砸烂一切,又极端虔诚地匍匐于地,一面穷凶极恶,一面俯首帖耳。可谓人间狼性登峰造极。
近代的国人不是不够狠,而是过于狠。狠到今天做生意恨不得明天就发财,今天做学问恨不得明天就得奖,今天搞艺术恨不得明天就成名。
揭示狼图腾的本质
狼没有狮的高贵,有的人却说狼更加勤劳;狼没有虎的雄风,有的人却说狼更加聪明;狼没有狐的狡猾,有的人却说狼更加锲而不舍;狼没有狗的忠诚,有的人却说狼桀骜不驯。
狼从来不贡献什么,却贪得无厌。狼可以吞噬倒下的同伴,实际上,狼最危险的敌人就是同类。研究显示,在狼的诸多死因中,被其他狼吃掉是占有很高比例的。狼会在饥饿时吞噬同伴,也会自相残杀。狼群成员平时对狼王毕恭毕敬,一旦狼王失势,就会被罢黜甚至杀死。可以这样说,每只狼都是野心家。 我很同情狗(不包括哈巴狗),因此我绝不养狗,我不能忍受把狗阉割掉作为宠物养在家里。那些所谓的爱狗者爱的是狗给他们带来的乐趣,而不是狗本身。对于我来说,狗曾经是战友。
我曾经做过羊倌,也多次给放羊的送饭,送饭的挑子一头是羊倌的饭,一头是狗食,其实它们都是几乎一样的饭食。那年头人没有肉吃,狗当然也没得吃。牧羊犬吃的是小米,不过要在煮到不完全熟就捞出来,这样吃了更加耐饥。如果这天羊倌也吃小米,那么就无非是多煮一会儿。
吃饭的时候,我们和狗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用筷子,而狗不用。碰到哪天送饭的忘了带筷子,那么我们和狗就没有区别了。
我和太行山人曾经活得像狗一样,但是至少我们可以骄傲地说我们不曾活得像狼一样。活得像狗一样是由于我们没有选择,没有活得像狼一样是由于我们还不屑与凶恶为伍。
勤劳、狡诈、锲而不舍、不择手段、同室操戈,也许这正是“狼图腾”崇拜者所推崇的狼的形象和榜样。用狼来代替龙的期望表达了一种现代国人的心态,忍辱负重、巧取豪夺、刁钻古怪、背信弃义。正因如此,“狼图腾”崇拜才会在中国有市场。
所谓狼,就是在一幅猥琐的外表下,掩盖着贪婪的内心。如果还有人希望再用这样的图腾来让国人崇拜,那么大可不必,因为许多当今的国人本身就是这个图腾。
也许那些提倡狼性的人认为,西方是一个崇尚狼性文化的世界。这是完全错误的!这只能说明这些人对于西方社会的无知,以及对西方文化一窍不通。
我碰到过许多西方人,他们并不由于自己的地位不高而低三下四、奴颜婢膝,也不由于自己身居高位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他们在地位低于你的时候不会对你阿谀奉承、唯唯诺诺,也不会在有朝一日爬到你头上后就对你目不正视、趾高气昂。
但是在中国,你可以自己去评判。也许一些你周围的人已经对此做了最好的注解。
今天的中国社会还需要狼的贪婪吗?是这份对于贪婪的锲而不舍?还是这份对于贪婪的不择手段?
无论是对于龙的崇拜还是对于狼的欣赏,都是“奴性”的表现。国人的奴性也许与生俱来,也许后天发展,也许两者兼而有之。鲁迅曾经这样批判国人:“可惜中国人但对于羊显凶兽相,而对于凶兽则显羊相,所以即使显凶兽相,也还是卑怯的国民。这样下去,一定要完结的。”他给中国青年开了治疗此病的良方:“我想,要中国得救,也不必添甚么东西进去,只要青年们将这两种性质的古传用法,反过来一用就够了:对手如凶兽时就如凶兽,对手如羊时就如羊!”
不幸的是,那些崇拜“狼图腾”的人,不仅没有吸取“龙图腾”的教训,而且在这条“图腾之路”上越走越远。他们永远没有勇气把“人”作为社会的行动标准和终极目标,他们也没有勇气像古希腊雕塑所体现的那样由内心和外貌都不经扭曲的人战胜这些怪兽。在这些怪兽面前,不管是“龙”还是“狼”,他们永远是奴颜婢膝的奴才,只有在弱者面前他们才显现出作为奴才的另一面——怪兽。
对于他们来说,离开了对强大丑恶的依附,便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没有“龙”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如果“狼”也可以带来和“龙”一样的效果和更加可观的实惠,那么狼也未尝不可。只有把奴才做稳,日子才可以过得下去;只要能把奴才做稳,“龙”或者“狼”都是可以的。
如果说国人在创造龙的形象时还有一些想象力,让龙能飞,能泳,能走,能爬,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无人不惧,那么这些“狼图腾”的崇拜者就如同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平庸野心家,尚存的后怕、眼前的艰难和未知的恐惧令他们不知所措,于是想:“既然龙不行,就试试狼吧。”但是,把凶兽堆砌在一起编造出来的“龙”不行,“狼”就行吗?从“龙”走到“狼”,也可以说是一蟹不如一蟹,那些“狼图腾”的崇拜者们,也算得上一代不如一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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