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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柏林墙虽倒,但他们心里的监狱还在 [打印本页]

作者: 此时此刻    时间: 2018-6-7 20:56
标题: 柏林墙虽倒,但他们心里的监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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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有感于德国心理学家马茨的代表作《情感堵塞——民主德国的心理转型》。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开放,这意味着:东德人民终于挣脱了“大集中营”的束缚。

然而,在狂欢背后,很少人意识到:东德并不是自发改变的,没有外部力量介入,这座监狱将依然稳固。换言之,一切是别人送来的,而非自发争取的。那么,为什么东德人不主动去把握自己的命运呢?

在相当时期,东德转型曾被认为是一个典范:代价甚少,社会安定,没有暴力。然而,心理学家马茨认为,现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多数东德人虽然在身体上已走入开放社会,可他们的内心依然封闭。太多人借酒消愁,太多人精神崩溃,滥性、毒品、民族主义……由于找不到生存意义,许多人开始怀念过去,将曾经的监狱美化成天堂。

在马茨看来,东德转型不过是一次“神经官能症者起义”,在病夫治国背后,是人人都有病,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被专制文化与制度塑造,早已丧失了成为正常人的能力。

人造心理匮乏的社会

众所周知,正常人是自由的,他们可以充分表达情感,使正常的欲望得到满足。然而,这在东德却是奢侈品,后者致力于用扭曲自然的方法来“塑造新人”,这种扭曲一以贯之、自成体系。

从婴儿即将降生开始,全世界准妈妈都可以选择在家生产还是在医院生产,可以根据喜好选择医疗服务。可东德不同,以关怀的名义,她们不得不进入指定医院,像机器那样被专家“检查”,孩子一降生,立刻被抱走,3天后才能母子团聚。恐惧就这样在幼小心灵中扎下根。

3岁左右,孩子们被强制送入幼儿园,他们撕心裂肺地哭喊,可大人们却觉得,这个“锻炼”有利于将来的“集体生活”。在幼儿园,孩子们被迫学习吃饭、排便、个人卫生、睡觉等,本能成了一门技术,人与天性被割裂开来。上学后,无休止的考试与训练,又彻底毁灭了孩子们的学习兴趣。

而在家庭教育中,父母很少与孩子沟通,只会说“不许大声喧哗”“不许乱扔垃圾”等,他们当然爱自己的孩子,可他们没受过爱的教育,他们的生活经验就是“挫折使人成熟”。

从受精卵到耄耋之年,从社会到家庭,在东德,绝不允许任何异端,哪怕是口吃、左撇子、戴眼镜、尿床之类,更不要说信教、和平主义者、持不同观点者,一旦冒头,他们将首先遭到身边人的嘲笑与敌意。一切正常的心理供给都被管制了起来,连性欲、幽默感、审美都不完全属于自己。

只有努力才能获得爱

长期压制的结果,是人人都患上了情感缺乏症:自卑、没有安全感、猜疑、失望和虚无。由于背离了自己的天性,所以东德人感到无依无靠,因此渴望依赖,企盼权威。

当他们还是孩子时,就不得不学习讨好大人。只有听话、取得好成绩、得到老师表扬等,才能得到父母的爱。总之,获得爱的前提是先付出,“无条件地奉献”后,才有可能免于暴力、呵斥与伤害,这成为他们今后融入社会的基础训练。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东德士兵会对穿越柏林墙的人们射出罪恶的子弹,为什么东德拥有如此多的秘密警察(据估计最多时达200万人,每6.5个东德公民中便有一人为秘密警察工作),他们主动出卖朋友、公然作恶,因为他们无法抗拒内心的恐惧,希望以此来获取安全感。

至于无缘加入罪恶游戏的普通人们,则用另一种方式抚慰自卑。他们偷公家东西,在上班时间干私活,走后门,为缓解日常生活的压抑感,他们拼命追逐蝇头小利。商店的服务员成了吵架高手,鉴于商品严重稀缺,顾客们只好忍气吞声,但转脸又会把怒气撒到别人头上。

东德成功缔造了一个互相伤害的社会,可麻烦的是,人一旦被异化,便只能在异化的环境中感到舒适,拒绝任何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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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偿机制扭曲社会

人的情感匮乏了,就会寻找代偿,因此对权力、成就、象征物产生巨大的渴望。

人饿了会吃,痛了会哭,可这个正常的过程总被中断,就会淤积大量的情感,一旦失控,后果难料,因此必须找到一个合理释放的渠道。

在东德,有太多“勤奋的人”“工作狂”“女强人”,他们没有个人生活,为了“事业”,不惜放弃家庭、亲情和健康,他们用“大爱”掩盖无爱的事实,像另一个人那样活着。当 “事业”让他们压迫、虐待、告密、说谎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承担下来,他们对于生命如此麻木,可谁要怀疑领导、历史和说教,他们立刻怒气冲冲,不惜做出最残忍的事。

用伪造情感替代真实情感,所以东德人集体患上了人格分裂症,他们在心理上始终无法突破“肛门期”,进入正常的“生殖器期”。面对环境污染、物质匮乏、精神压迫乃至空间逼仄,大家得过且过,可只要东德选手在奥运会上不断获得金牌,人们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代偿的结果是撒娇,就像一个手被冻僵的孩子,却埋怨母亲:都怪你!为什么不给我戴手套?

人人都觉得错在别人,都以“过得比你好”而窃喜,结果是社会空前衰败,成了一个“无意义地、低效率地,同时也是强迫性地对生命力进行浪费”的社会。

为什么没有人打破铁屋
牛马不知自己辛劳,猪猡不知自己肮脏,而人不同,他可以反省自己的环境与生活。可奇怪的是,东德社会却没有主动选择改变,为什么没有人撼动这个铁屋呢?他们真的没看出问题来吗?

事实正相反,人人都感觉到有问题,在私下里,每个人都在抱怨,可在情感缺陷的大背景下,大家都是代偿性的假人,他们承担不了变革的使命。

以昂纳克为例,他大权在手,本可主动变革,可他的恐惧心理极强,他在传记中谈到了极端匮乏的童年,为抚平伤痕,他塑造出一个没有缺点的、不真实的“伟大母亲”,这其实就是过度代偿的产物。在“伟大母亲”阴影下,昂纳克婚姻不幸,因为没有女人能同样“完美”。对曾经匮乏的人来说,制造匮乏不是最大的满足吗?对曾经恐惧的人来说,能恐吓他人不是最大的解脱吗?齐奥赛斯库就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到孤儿院去招募保安人员。

除此之外,野心家们沉溺于奉献,宁可把虚幻的爱当成真实;而追随者们习惯了被折磨,甚至从中找到了快感;反对派表面反对,其实是把对父母的怨恨转到体制上去,所以只有情绪,没有理性;空想家则用担负大众痛苦的方式,代偿内心的失落感……

总之,他们都是铁屋子下的蛋,无法从根本上反对它。

不检讨过去,就会卷土重来
表面看,德国统一平静而不乏诗意。东德年轻人冲过柏林墙,与西德的年轻人们把酒言欢,但西德人不会明白,酒醒之后,东德人又会为自己的失态而深深羞愧。

这羞愧让他们不再思考,而是埋头赚钱,也不再检讨过去,以为一切与己无关。随着两德统一,东德人的代偿机制消失了,人们内心跌落入真空中,他们反而感到空虚、无意义和迷惘。

然而,不深刻检讨过去,就注定会卷土重来。东德人不应忘掉,正是一次次失败的屈辱,让当年的德国人集体陷入疯狂,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更疯狂的人(希特勒)来领导他们,有什么样的人民就会有什么样的制度,德国因此落入深重的苦难中。东德人更不应忘掉的是,绝大多数人,包括许多知识分子,都曾支持过柏林墙,他们赞美这个监狱,因为他们心中早已拥有了一座监狱,不拆散它,就算推倒了柏林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传统到现代,从封闭到开放,并不是改变一下权力秩序就能成功,它还需要在人的现代化方面做出更多、更艰巨的努力,否则,历史难免回潮,苦难还会重来。

本文来源:视界书房,作者不详,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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