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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西文明的本质异同(6) [打印本页]

作者: 此时此刻    时间: 2016-5-13 22:36
标题: 中西文明的本质异同(6)
中西文明的本质异同(6)
文:林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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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绝不等于尊严

面子的目的是为了招摇自己并不享有的地位,是为了虚构自己并不具备的德行,是为了遮掩自己根深蒂固的恐惧。 ——作者

“路漫漫其修远兮”,这话说了有两千多年了,这漫长的岁月中,国人在面子工程上每每凯歌高奏,而在人格尊严上久久乏善可陈。——作者

面子的代价——原则和正义

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对很多中国人来说是挣足了面子的事件。能够举办由古希腊人开创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无疑是至高的荣誉,因为奥林匹克运动不仅仅是一次全球性的体育竞赛,更是一场对于人类精神文明的庆典,为全世界所有民族所尊敬和崇尚。

但是在2008北京奥运会上却有着一些和奥林匹克精神大相径庭的不谐和音。直言不讳地说,从北京奥运会,我看不到多少奥林匹克精神,而从台前幕后字里行间看到的总是这两个字——“面子”。对于很多国人,这“面子”是如此地重要,以致和它相比,真正的奥林匹克精神反倒算不了什么。

正是这样的面子情结,使得为了面子就顾不上手段。在普天同庆的奥运会开幕式上,那段“声情并茂”的假唱,不仅剥夺了一个具有美丽声音的女孩应得的认可,而且抹黑了另一个具有可人外表女孩的天真无邪。为了“面子”,让一个美妙的声音和一个靓丽的外貌结合起来展现给世界,即便以造假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么这是为了谁的面子?民族的?人民的?国家的?某些团体的?是谁试图把伟大的人类精神庆典降格成“面子工程”?在中国,大部分人对这样明目张胆的造假心照不宣,或者暗中鼓励,甚至欢呼喝彩。只有少数的有识之士对此忧心忡忡。

更加糟糕的是,现在居然有不少企业追捧那个登场假唱的女孩,让她作产品代言。在西方,企业对造假避之不及,唯恐和任何造假沾上什么边。但是在中国,却有很多企业对此如蝇逐臭。他们坚信,绝大多数国人吃这一套,悲哀的是,这判断很可能是对的。也就是说,国人对此等粉饰面子的伎俩确实有一套特色思维,他们认为这理所当然,甚至值得喝彩,至少无可厚非。他们,正是中国面子工程的土壤,而“面子”情结则是这面子工程的精神根源。

在酷爱面子而不顾尊严的长期实践中,国人逐渐丧失了原则和正义,丧失了是非标准。明恩溥在《中国人的德行》中剖析道:中国人最重的是面子,这种面子其实就是不重事实、只重形式的做戏。因此,中国人的问题,永远不是一个事实问题,而是一个格式问题,不是事实的对不对,而是格式的合不合。一切是非都在这个格式问题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子。于是,为了面子,内涵可以舍弃,原则可以牺牲、尊严可以践踏。

按照鲁迅的观点,“面子”是中国人的病态精神纲领,其症状繁多,如官瘾、卖老、围观、中庸、情面、做戏、观斗、少坚信、无操守、善变化、能忘却、喜团圆、瞒和骗、爬与撞、捧与挖、不认真、主奴根性、眼光不远、糊涂主义、无是非观、二重思想、排斥异己,等等。其中最有普遍性、危害最甚的,则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

在一个鼓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里,产生的汉奸比例之大却是任何其他民族都不能比拟。没有原则的尊严,只有虚假的面子和隐藏在面子后面的利益,于是,就只能是这样的结局了。国人在一些场合显得非常爱国,不管到了哪里,爱国似乎是绝对不能含糊的。但是他们的爱国内容到底如何?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我在国外见到不少形形色色的中国人,有的时候到中国人开的餐馆去吃饭,到中国人开的商店去买东西,但是可以看到中国人的笑脸很少。你就是买了东西付了钱,他的那个脸色还像是你白拿了他的东西没给钱。有一次就更加令我不解。到了巴黎一个华人面馆,我向服务员点菜,我开始用汉语对他说,但是他用法语回答我,由于我不懂法语,就用英语再次问他,他还是用法语对我说。我以为他不会说英语或汉语,就勉强用几个法语单词告诉他我要点的食品。过了一会,结果他开始和餐馆别的工作人员用汉语大声聊天了。这是一个会说汉语的人,听他的口音是大陆出来的,是北方省份的人。

我不知道这样的人在以如此态度对待中国人是出于什么动机和心理。可正是这些人,吆喝起爱国的口号最响亮,其实他们连邻居和路人都不关心,更不必说爱更加广泛含义的实体了。他之所以不用顾客和他都会说的语言,是因为他觉得说汉语有失身份,而对方会说英语他就更觉面子下不来,他就更加要说法语了,他要说一种你听不懂的语言,这他才有面子。

这样的人,其实在国人中很普遍,他们争先恐后地“亡国”(逃离中国),而又声嘶力竭地“爱国”,其实,他们只“爱国”,却不爱同胞,不爱他人。那“国”,就是幌子,他们真正爱的是他们的面子。

面子,对于国人来说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应该说,所有的人都在乎面子,但很少有人像国人那样把面子置于原则和正义之上。

面子的代价——尊严和人格

尊严和面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面子和尊严之间,相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这就是“原则”。其实,国人把面子直接等同于尊严,这恰恰源于国人的缺少尊严。

中国男人恐怕是世界上最爱面子的,但也可能是最不要尊严的。自古中国男人对于其认为属于自己但是又移情别恋的女人的惩罚极其残酷。但在西方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情,通常是尊重对方的选择,如果做不到这点,则是争夺同一个女人的两个男人之间进行决斗。中国男人通常既做不到尊重女人选择的大度,更似乎绝无决斗的勇气,而只有残害自己女人的残忍。这样的心理可能在动物界也不入流。我在太行山上曾经晚上和羊群一起在农田里度过,清晨被沉重的钝器打击声惊醒,发现原来是几对公羊在角斗,声音便来自羊角的撞击。放羊的告诉我,它们是在争夺配偶,得胜的可以得到拥有母羊的权利,而失败的只好退出竞争。但是,在中国,似乎男人并无当面决斗的勇气,只有背后使坏的阴招。当然决斗并非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这过于残酷和野蛮,但是比起男人以残害自己追求的女人来维护自己的面子,却要有尊严得多。

比起残害女人,中国男人对自己的同类的提防和残害可能更胜一筹。他们一旦占有了女人又拥有了权力,就要阉割所有周围的男人。太监,就是一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中国特色。用这种方式,皇上就可以独占所有女人,哪怕是他并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染指的女人。把他人都变成太监的好处是,他皇上至少可以确信,已经没有别的男人和他争夺女人了。中国皇帝的所作所为很贴切地解释了中国男人的心态,一旦权力所及,便要剥夺他人的尊严和人格,为了他自己的面子,所有人都要牺牲尊严和人格。而他所可以信任和委以重任的,也只是这些被剥夺了尊严和人格的人。而这些太监,也用这种丧失尊严和人格的苟且方式换得权力和地位,并以此为虎作伥、为非作歹。

在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时候,船上的男人都主动让妇女和儿童先登上数量不多的救生艇,把生还的希望留给妇孺,把死亡的危险留给自己。最后所有的妇女儿童都获救了,而丧生的都是成年男人,包括船长。船长认为他理应最后一个离开自己的船,这是一种责任,也是尊严。对比在大地震中撇下学童逃生,而且不觉得任何羞愧的男人;对比那些在公共场合看到弱者受害而连呼救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对比那些在失火的剧院中堂而皇之让小学生坐着不动而自己先逃离火灾现场的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泰坦尼克号的绅士们和船长的所作所为解释了什么是“尊严”。由于大多数中国男人关心的仅仅是面子,因此在这样检验良心的场合,他们是无法及格的。

当然,中国男人中也有英雄,那些面对权势不屈不挠的自不必说,那些无意同流合污或者歌功颂德的也令人钦佩。我特别钦佩这些凤毛麟角的中国男人,他们的存在才使得我们不至于认为我们这个民族无可救药。但是,他们毕竟只占据了极少的比例,在中国社会中寥若晨星。我在这里完全可以给这些中国男人喝彩,也许读者可以猜到我说的是哪些人。

国人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信念多是为了教训他人的,他们希望别人都这么做,但是他们自己却绝不会这么想。轮到他们自己,这信条就变成了“一旦瓦碎,便无玉全”。任何使他们得以苟延残喘以至飞黄腾达的办法都是“玉全”方案,一切以保全他们自己和面子为取舍标准。而他人的尊严和人格,绝不在考虑之列。而他们自己的尊严和人格,也绝不在话下。

2008年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曾经在越南战争中当过战俘。战俘,在中国是一个耻辱的经历。生还的战俘一生都将背负一个耻辱的符号,甚至变节的嫌疑,不要说永远不得重用,甚至一生都会被当作叛徒和特务怀疑。但是,在美国,战俘是为国尽忠的经历,生还是英雄的凯旋,迈凯恩有幸生在美国,居然还被共和党提名问鼎白宫,被所有的美国人认为是英雄。如果在中国,这绝不可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面子重要,至于人的尊严,那是国人不会想到的事情。不在成为俘虏之前殉国,就已经是愧对江东父老;被敌人俘虏,就已经是丢尽了“国格”(也就是国家的面子)。如未被敌人处死,还觍颜生还,那必是忍辱偷生,不是叛徒,也是贪生怕死者,即便不严厉处理,也要严格审查,列入另册。为了国家的颜面,他人的生命和尊严是国人毫不在意的事情。那是国家的颜面吗?不,那是他们自己的面子。

对待战俘的心态,很好地揭示了不同民族对于尊严的不同理解。一个是出于对于人的尊重,对于自己人的信任,对于不幸在战斗中竭尽全力但是仍然失利的战友的赞赏,是对于他们经历逆境的同情,是将心比心的宽容,是对自己比别人幸运的自责。这就是尊严,这是对他人的尊严的肯定和自己的原则的坚持。另一个是对于别人战败而给自己丢面子的埋怨,对于战友忠诚的怀疑,对于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仍不成功的责难,是隔岸观火式的冷嘲热讽,是恬不知耻的自我欣赏。这就是面子,这是对自己的面子胜于他人生命的无耻和对自己面子背后的利益之至高无上的坦白。

很多国人,在社会底层的时候受人践踏,如果说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他们应该同情弱者,当有恻隐之心。但是,不!而是一旦有权有势就作威作福。即便是一个小品演员,成名之后,当红之时,谱摆得巨大,招收学员的仪式上居然要学生行跪拜礼。仅仅是小品演员,派头却远比那些古今中外的学术大师大多了。当年古希腊的柏拉图开办学园时根本没有要学生行什么礼,那些现代得了诺贝尔奖的大师们也没有要学生行什么礼,更不用说要别人跪下来行礼了。还好他仅仅是一个演员而已,要是这样的人成了皇帝那可怎么办?不幸的是,中国历代的皇帝也就是这么一群人。这才有数千年来的一成不变的野蛮统治。

但也真有那么多人愿意下跪。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尊这个当红的小品演员为师傅,这块招牌就是卖座的保证。为了发达,尊严算什么?下跪又何妨?

于是,一个为炫耀面子而践踏人格的“主子”和一群为发迹走红不惜尊严的“奴才”就合作演出了跪拜恩师的丑剧。一个满意“名利双收”,一群庆幸“鸡犬升天”;一个捞足了面子,一群给足了面子;一个践踏了人格,一个出卖了尊严。两厢情愿,一拍即合,中国的面子就这样屠杀了尊严和德行。我相信,如果那些跪拜的人将来有朝一日也有了那个小品演员的“红度”,他们也必然重演这部丑剧,只是他们成了受拜的人。历史的怪圈就这样轮回了下去,奴才的培育就这样代代相传了下去。

尊严背后必有原则,而面子后面也必藏利益。在中国有不少这样的境况,亦即你的面子必须以你的尊严作为代价,当你出卖了尊严,你就得到面子了;如果你想要面子,就不得不出卖尊严。这是一个引诱和迫使人出卖尊严的环境,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就不再在意尊严,而仅仅追求面子。他们为面子吵得面红耳赤,打得头破血流,争得剑拔弩张,但是,他们绝不会为尊严的丧失而感到一丝不安。

那个要求徒弟对自己拜谢,并且因此沾沾自喜甚至炫耀的小品名家,和那些对他行跪拜礼的徒弟们,解释了中国的一个根深蒂固的现象:要升迁和前途,不管有没有本事,都要出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如果一个人不想出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那么他的仕途和事业就会困难重重。今天的演艺界的“潜规则”,亦即女演员靠出卖色相得到扮演角色的机会,和这跪拜礼多么相似?只有你出卖人格和尊严,你才有前途;只要你敢于出卖全部的人格和尊严,你就前途无量了。好像这个“原理”还不仅仅适用于演艺界吧?

那个自告奋勇写《李白与杜甫》的高级文人,正是为了面子和利益出卖尊严和原则的典型。为了出人头地的面子和东山再起的利益,他不惜践踏尊严和原则,这样的无耻,堪称经典。

在这样的绝无道德和理智可言的行为背后,是对“面子”的崇尚和对“尊严”的践踏。“面子”和利益是许多国人最崇尚的理念,他们可以不要尊严和道德,但是绝对不能没有面子和利益。面子在国人的内心世界根深蒂固,其实面子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中要说的“奴才”。他们由于没有也不可能找到尊严,于是只好寻找尊严的外壳——面子。

面子的代价——实质和内涵

对于一个人和一个民族来说,从其用于面子的物质和精神投入就可以看出其优先的是内涵还是面子。在中国,从上到下用在面子上的人力和财力占了社会和个人开销的很大比例。

国人的送礼确实达到了在所不惜的地步,西方人根本无法企及。后者的送礼绝大部分是象征性的,表达出良好的意愿和“我记得你”即可。一张贺卡,或者一个价值几美元的小纪念品,就可以了。这在国人普通老百姓看来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一些卖“补药”的就是吃准了国人这样的心态,“狂轰滥炸”的广告和豪华的装潢,就是为了送礼者“有面子”,同时也是为了受礼者“有面子”。那些“补药”无非就是一些吃不死人但是没有功效的东西,里面唯一有作用的也就是一些维生素之类的西药成分而已,用1%的价格就可以买到。买的人其实心知肚明,但是为了面子,就得买贵的送。面子重要,浪费就是小事了。

国内每年都生产大量的月饼以供中秋佳节人们的消费。现在的中国,中秋不如月饼重要,而月饼不如包装重要。月饼的包装极尽奢华,而那月饼本身的价值远不及包装费用。这些月饼,不是买来吃的,而是买来送人或者让人看的。只有如此奢华的包装,才可以体现自己的一片心意或者博得他人的赞赏,这就是面子。审视这样的包装趋势,我们有理由担心,总有一天,“买椟还珠”不再是一个荒谬。

老百姓尚且如此,显贵们就更加变本加厉了。他们也许是靠演地方小品成名的艺人,也许是靠几个矿井挖煤发财的小老板,他们子女的婚礼之排场让人瞠目结舌,以至就此令人产生“为富不仁”和“劫富济贫”的想法也绝不为过。他们婚礼现场上庞大的车队简直可以和西方的国葬相媲美,只是其在奢华掩盖下的“土得直掉渣子”的气质却一览无余。

民间既然如此,宫廷当然更盛,他们的面子当然不能输给民间。慈禧太后的60大寿的庆典耗费白银1000万两,相当于北洋水师一年的军费,单是从颐和园回紫禁城所经道路的景点设置与装饰,就花去白银240万两,此外,慈禧为自己准备的首饰合白银38万两,衣服为黄金23万两。在慈禧眼中,这已经是非常节约了。她在为修颐和园如此辩护:所有的花费都是她节约下来的,“想天下应共谅”。

满清皇室的“节约”当然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慈禧的一顿饭要有一百个菜,宫中每天的花费高达四万两白银。他们实际上并不需要如此大量和奢华的食品,而且这些食品也未必就对他们的口味。慈禧太后每顿面对山一般的佳肴只在很少的几个菜上动几筷子,其他绝大部分不是吃的,而是看的。如果慈禧太后仅仅吃一些她想吃的菜,那么她每顿饭四菜一汤也就足够了。但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她那太后和皇家的气派又如何彰显呢?她怎么把自己和普通的民众区别开呢?进而,她的面子又如何维护呢?

国人的旅游也特别有意思,和西方人的旅游方式很不相同。有一则流行的笑话这样形容国人的旅游,“上车睡觉,停车撒尿,到点拍照,回家一问,啥也不知道。”旅游重要的是拍照以证明自己曾经到此一游,做成相册向亲朋好友同事出示,而旅游真正的置于环境中的欣赏就不重要了。

和国人注重面子但是不注重内涵不同,西方人通常重视生活的内涵,而不仅仅是面子。即便是生活不很宽裕的西方人,也会在生活的质量上相当重视,而绝不仅仅是追求外表的体面。

西方人的行为通常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在他们自己吃饭时,哪怕就是野餐,也会在简陋的餐桌或者餐桌的替代品上铺上一块桌布,尽可能放上精致的餐具。因为这就是他们平常的习惯。但是对于仅仅注重面子的国人来说,既然没有外人,这些就都免了。一旦没有别人看,那么就是完全不同的做法了。

我刚到加拿大的第二年,去开加拿大的金属年会,地点在加拿大金斯敦的皇家军事学院里。正是夏季,在校的学生不多,校内很大一块地方就给了参加年会的人用。年会上大学里的教授、学生和科研机构的科研人员都有,其中也有一些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一个中国留学生比我早到加拿大几年,他提醒我说:你看中国人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只见几个中国留学生,嘴里塞的满满的,还大声说话,坐无坐相,吃无吃相。而皇家军事学院的士官生在餐厅的另一侧就餐,上百人坐得整整齐齐的,听不到嘈杂,只有轻轻的刀叉碰撞声,风卷残云,很快就吃完了。原来没有比较,也就不以为然,现在一对比,才发现这差距触目惊心。我估计自己当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相信吃相是一种内心的展现。过去可以解释为,穷得食不果腹,所以狼吞虎咽。但是丰衣足食时,那副吃相依然如故。如今大陆餐馆里,那吃相加上最后的剩菜,足以令人质疑所有自封的中华民族的“优秀品质”。喧哗,不顾别人;浪费,触目惊心;吃相,有如猪拱食槽;坐相,有如猴子上树。那“中庸之道”、“礼仪之邦”和“温良恭俭让”统统不攻自破成了瞎话。在这尊严尽失的行为中,这些人却自己觉得很有面子:吃得轰轰烈烈,扔得大大方方。面子因此也可以被定义为:外表的气派,而绝非内心的高贵”。由于没有内心的高贵,最终外表的气派也无法成立。

在西方,政府的楼宇通常和民间的建筑基本相称,一些小城市的市政厅几乎就是一幢普通的小房子,西方的教堂和神殿可以非常讲究,而政府却绝不奢侈。但是在中国,政府建筑就完全不同,即使是非常贫穷的小县城小镇子,政府建筑的奢侈也显然和民间建筑甚至学校的简陋形成了太大的反差。前者是尊严,尽管在简朴之中,这尊严也不可置疑;后者是面子,不管有多么豪华,那面子无疑以民生为代价。

在西方,即便很隆重的宴会也很简单,但是在中国,就是很平常的聚餐也很奢侈。我参加过一些西方的宴会,规格应该是很高的。比如大学为了感谢捐赠者而举行的一年一度的宴会,作为校方董事的奥委会副主席庞德(Pond)参加并主持,加拿大的宇航员也参加了。即便如此,也就是典型的几道菜:前菜、汤、主菜、甜食,外加饮料和面包。每人一份,很少有浪费的。这和中国宴会上眼花缭乱的菜肴和最后大量的剩菜形成鲜明的对照。但是,那几乎吝啬的简朴却令人尊敬,那尊严不言而喻;而那几乎完美的铺张却令人侧目,那面子的代价是德行。

国内的剪彩仪式特别多,而且通常用很大的布料,甚至丝绸,中间还有精心制作价格不菲的一朵大红花,一把特大的剪刀,一剪刀下去,国人叫好的同时,老外就会觉得可惜。西方的剪彩通常使用的是很窄的一条人造丝带,宽不过5厘米,非常简朴,但是简朴中体现着尊严,这尊严背后的原则就是纳税人的钱政府不能乱花,即便是私营企业,那么钱也应该用在更加应该的地方,比如员工的工资和设备。而国人的剪彩在轰轰烈烈中为的就是面子。

我不知道国人为面子而在所不惜的风俗是上行下效的还是至下而上的。总之,上下都如此,中间也绝不例外。一个“县太爷”,一个“知府”,出行都要前呼后拥,车队浩浩荡荡。一个穷乡僻壤的区政府,也盖一个极尽奢华的大楼,恨不得做一个美国总统梦,于是把大楼也盖成了白宫的样子。这倒不是不能做一个“美国梦”,其实这样的胆量倒是很值得欣赏的,只是,如果真的想做这样的梦,那么也向美国学一点人家的廉洁、厚道和平等,别的更高深的暂且不做要求。但是,这梦做到这里,他们必定一身冷汗,猛然醒来,庆幸:还好,只是一个梦。

国人习惯生活在面子之中,以面子衡量他们的取舍。“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国人世世代代的写照。这是国人的生存哲学,也是道德标准。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芸芸众生,几乎都遵循了这样一个面子原则,正是在这样的处世哲学和道德标准的影响下,中国对于历代统治者的评价才会如此不可思议。

在中国,被褒扬的统治者绝大部分是那些最残暴的:秦皇汉武,前者焚书坑儒,后者治罪腹诽;成吉思汗,除了屠杀就没有别的统治手段;康熙乾隆,武以杀人、文以诛心,篡改历史、集文字狱之大成。但正是这样的人,在中国的历史和近代得到很多中国人的赞美。

面对着秦始皇的巨大坟墓和兵马俑,让他们感到震惊的,不是秦始皇当政时对于百姓的奴役和残暴,不是秦始皇关心自己死后的特权胜过民众生存之恶劣,也不是秦始皇对于自己坟墓的营造胜过他人住宅之卑鄙,他们并不对这样的历史罪恶感到愤怒和厌恶,而是为分享了秦始皇为他们挣得的面子而产生感激和共鸣。对于他们来说,毕竟秦始皇用这样的残暴建造的地下宫殿为他们挣到了难得的面子,正是秦始皇的陪葬和陵寝,让外国人对于中国的文化遗产叹为观止。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这是对人民的残害和对理性的践踏。但是绝大多数国人不这样想,他们在意的就是秦始皇给他们挣到了面子,这就足够了,他们就可以因此为秦始皇歌功颂德了。国人对于暴君往往会给予历史的赞誉,越残暴,就越有人赞美,简直匪夷所思。

国人的“面子”情结,不仅仅统治者如此,作为构成这个民族的个体也如此。因此,这是一个广泛而深刻的民族性格问题。

面子的目的是为了招摇自己并不享有的地位,是为了虚构自己并不具备的德行,是为了遮掩自己根深蒂固的恐惧。于是,用牺牲尊严的途径去获得面子只能是一种奴性的表现。也正是这样的心态,使得国人很少可以为失败的竞争者真心地喝彩。不为别的,只为精彩的奉献和竭诚的努力,但是国人绝大多数不能做到这点。

为了维护这至关重要的面子,年复一年,代又一代,国人很多在高压下成了盆景类的东西,美观但侏儒,外观靓丽却内涵畸形。这可能也是盆景源于中国,且流行于东方,但不能流行于西方的理由。凭着这样在压抑的无奈中挣扎出来的逆来顺受,倒也活得八面玲珑,虽然被压抑成了侏儒,但还是在这极其有限的尺度上威风凛凛。那巴掌大的迎客松在面盆大的“高山”上也活灵活现、几可乱真。人的心理也是可以这样被扭曲的,心理上的侏儒和精神上的懦夫,和此异曲同工。为了面子,就不必要尊严了;既然可以得到利益,就不必坚持原则了。实质和内涵,当然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未完待续,请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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